阿德站在一扇巨大的城門前，四周都是殘破的景像，甚至連清晨的太陽感覺都有那麼點昏暗。

城的名字被刻在巨門上，叫作自由，就是在橋上可以看到的黑色城寨；阿德所走的一路通到這裡。

自由之城的城門沒有闔起，微微的開了一條縫隙，裡面卻沒有一絲聲響，安靜得有些嚇人，試想這麼大的一座城，竟然會連個人的聲音都沒有？

阿德有些害怕，他試著探頭進去看看，街道看起來有些淒涼，不若城的外表的那樣高大，所有建築都只有一層樓高，而且是隨意用木板拼湊的，只有遠方有一座相當高的塔。

塔其實不高，大約是一座五層樓高的建築，但和四周的矮房子一比，它就顯得很高大。

阿德小心亦亦的走了進去，他知道如果自己想到終點去，誓必要走過這座城。

街上真的一個人也沒有，風穿過建築間的孔隙發出詭異的聲響，偶爾經過的貓狗全都骨瘦如柴，神色慌張，地面上散落著垃圾、骨骸與屍體。

阿德一度認為這裡的人全死了，他看到老婦人雙目瞪大的靠著屋子的一角，身上的肉被啃得爛巴巴的，只剩下完好的頭部，似乎是野狗做的好事，阿德別過頭，害怕得冷汗直冒。

但越走阿德感到越不對勁，野狗會把頭部完好的留下嗎？幾個孩子的屍體以一模一樣的姿態靠成一排，瘦得不成樣子的臉孔寫滿哀怨，而不遠處的一個亭子裡，還擺了一只大鍋、幾把沾血的屠刀。

阿德想要拔腿就跑，但如果不前進，就不能到達終點。

「也許我該繞過這裡…」
阿德邊自言自語，邊小心亦亦的東張西望。

突然，一個老頭跳了出來，他身上只有一件破爛長褲，身上批了件大紅色批風，他張開嘴，露出一口黃牙問道：
「你相信自由嗎？孩子。」

「自…由？」
阿德其實已經嚇壞了，這是他的旅程裡第一次看到大量的人類屍體，雖然他明白自己不能畏懼，否則旅程將變得毫無意義。

「自由，我們將自由放在胸口，讓它隨風歌誦。」
老人大力的張開雙手。

「這裡的其他人呢？」
阿德怯生生的問。

「他們在革命，為了新的自由。」
老人興高采烈的說，他跳近阿德，瞪得圓大的眼睛湊緊貼阿德的臉，問道：
「想看嗎？」

「我…」
阿德想拒絕，但卻說不出話，老人身上有股說不出的腥臭，而且越來越近。

「想看對吧？你也想看吧？你有看革命的自由，來吧！」
老人的興奮似乎升上最高點，他大叫了一聲，拎起阿德就飛奔起來。

「放開我！」

阿德大叫著，但老人卻對他的抗議置之不理，景物在眼前飛快的畫過，阿德搞不清楚一個看起來虛弱不堪的老人怎麼可以跑得如此快速。

老人拎著阿德奔過許許多多的房子，繞過一些迷宮般的巷弄，然後攀上一座高塔，他在塔間的凸起構造上彈跳，比猴子還要靈活。

「到啦！」
老人扔下阿德，高傲的往下鳥瞰。

這裡正是城裡唯一的高塔，老人氣喘噓噓的大笑著說：
「看啊！他們來了。」

阿德抬起頭，發現老人的批風上寫了國王兩個字。

「你是國王？」
阿德怔怔的看著老人，他搞不太懂自己怎麼老是遇上國王。

「對！我是國王，這裡是我的王宮，而那些該死的人民就要來啦！」
他嘻嘻的笑著，手指著塔外。

阿德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人群團團的將塔給圍住，一個疊一個，拼了命的想要要到塔上來。

「他們…怎麼了？」

「革命啊。」
老人再度咧嘴大笑，嘴裡散發著可怕的臭氣，阿德很確定這個老人已經瘋了，他瞪大的眼裡都是血絲，看起來相當可怕。
「就像我當時趕走勞倫斯一樣啊。」

「你是說…橋上的國王？」
阿德想起那個小小的橋上國家，與那個被限制住的老伯。

「他沒告訴你那段可悲的歷史嗎？他就是不顧人民的觀感，所以才會如此啊。當時我們推翻了他，在鄰國的支持下成立新的王國，建築新的城市，我們擁抱了新的自由！」
老人說得盡興，紅色的批風迎風而立。
「我們推倒了舊的皇宮，迎接新來的鄰國官員，但那蠢貨依然打算把我們限制住，不給我們自由，再次立下了一條又一條的法律，所以我們革命，再次擁抱自由，我一次又一次的解救他們，所以他們讓我當國王。」

「但他們現在卻打算推倒我的皇宮！殺死我！」
老人厲聲大吼著，抓住阿德質問：
「他們要自由，我就給他們自由，這沒有法律的城市出自他們自己的手，這都是他們自己爭取的，他們自己動手撕毀一切，為甚麼到最後我還得為他們自己的意志負責？」

老人說完再次放聲大笑，一把將阿德扔在一旁，看著城市最後的樣子，火光開始竄起，人們的吶喊像瘋狂的野獸，他們宣洩著慾望，拍擊著高塔。

老人的背影看起來淒涼極了，他一下子跺步，一下子痛哭，一下子狂笑，然後又把自己縮成一團，喃喃自語。

阿德突然覺得老人很可憐，他想安慰他，但卻不知道該怎麼做，他眺望著遠處的城門，自由兩個字變得很小很小。

也許，自由並沒有那麼偉大，也許，自由是一種很微小的東西，一種很微小就很幸福，一但巨大就會變得邪惡的東西。

「也許…」
他小聲的開口說。

「您也可以…擁有不當國王的自由。」

高塔漸漸傾斜，老人瞪大眼，一字一句的說：
「不…當國王的…自由？！」



「對，不當國王的自由。」


高塔轟然倒塌了，一群人大聲的歡呼，他們用力踐踏著原本是高塔的地方，高高舉起一個年輕人，拋上拋下，想必他會是新的國王。




老人拎著阿德，遠遠的看著這番情景，忍不住問道：
「我現在…不是國王了？」


「嗯，他是國王，你不是。」
阿德笑笑的對老人說道。

「這就是…自由嗎？」
老人看著自己乾皺的手，久久不語，在那一瞬間，阿德彷彿看到老人的微微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