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人》

時間：2019年
地點：美國

1982年，也就是37年前，當時我只有20歲是清華大學醫科系學生。在一個設備簡陋的實驗室內，我所有的理念通通變成迂闊之論。我不否認這些想法在那年代是紙上談兵、虛無縹緲，但我堅信終有一天所有的事都能夠實踐。

1986年，我以第一榮譽的成績補送到美國哈佛大學，展開人生的另一章。5年後我已任職大學內的教授，機緣巧合下我在一個研討會結識了我的太太，並和她一起在遺傳基因研究所工作，落地生根。

說到這裡，讀者一定認為我在炫耀自己的一生，但是如果你真是這樣想，你真是個旁觀者。我－－慕容天，早在37年前已想到改變動物體內基因製造不會受病毒侵襲的新動物。我又假設在白老鼠身上生長人類器官，使病人不靠義肢，採用不會排斥的再生器官等等。當時不被認同的想法卻在10年前一一實現。我之所以把自己的過去寫下來公諸於世，就是要証明天馬行空的事是有可能成功，我要為自己所受到白眼、諷刺、歧視作出反擊。我要他們知道走得慢的人是絕對阻不了走得快的人。當然，我該感謝那些鄙視我的人，正因他們激起我的決心，才會有今天的成就。

我在研究所工作了25年多，在這段時間我先後研製出複製動物、試管嬰兒、基因食物、電子心臟等，而不用母體培育的人就偏偏失敗。因為人是由多種蛋白質所組成，即使破解了人類的基因密碼，要想製造一個完整的人，之間仍是存有許多漏洞，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正因這個原因。我決定改變自己的邏輯性想法，不再執著複製人，而是製造不死人。

我的構思是：利用原有的物料－－人，重組他的基因、固定細胞生長及死亡率，並靠太陽光維持生命，就像機械人只要有足夠的電能就可以活動生存。這樣的好處是這個不死人不會因為心臟停頓、腦部缺氧而死，只是處於冬眠狀態。

我的概念已經成立，但誰會願做這次實驗的犧牲品？我知道研究所是不會批准我做出這種沒人道的事，所以3年前我離開了研究所，搬移至澳洲的墨爾本，我在當地海邊區設立自己的研究室，除了一般及專業實驗室應有的儀器，我還放置一個一米高的手提冷藏箱。

為什麼我要製造不死人？因為我太太在20年因白血球過多，俗稱「癌症」而離開我們。我一直以為這是無可避免的事實。但我錯了我的孫女慕容離正飽受這種痛苦。為什麼我不早些發現這是隔代遺傳的病呢？我擁有一切一切的成就，創下無數的奇蹟，為什麼就不能向小離創造奇蹟！她只是個8歲小孩，一點壞事也沒有做過，為什麼上天要這樣折磨她？看到她的樣子，根本不像一個同年的小孩應有的天真和可愛，她那一臉憔悴無助地等待死亡使我恨不得把自己殺死！20年前我已失去我最愛的太太，難道20後我又失去唯一的孫女？

我叫慕容離，今年8歲。在我的記憶中，我的親生父母應該是一對年輕夫妻，不過我已記不起他們的樣子了。自我懂事以來，我就是一直和爺爺住，至於我的爸爸媽媽，早就放棄我，我仍記得很清楚媽媽說我是一個被咀咒的魔胎。我和爺爺來到墨爾本居住已3年了，這裡的氣候很�鈮x，從房間的窗子可以看到很美麗的天空。爺爺為了使我高興，把整個房間都裝飾得像童話故事中的大屋，放滿了各式各樣的洋娃娃，但一塊鏡子也沒有。然而有沒有鏡子也是無分別，雙手摸到的是一個沒頭髮、面頰下陷、看到是一個乾瘦如柴的「活死人」。爺爺，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對我？這是我的錯嗎？不過，這也無所謂了，因為世上根本無人能保證天常藍，花常開，何況我呢？

太陽照射下來的影子越來越小，慕容天手拿午餐走進孫女的房間。

「��…��…」從門隙中他隱約看到一個抖震著的影子在移動。

「洋娃娃，洋娃娃，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嗎？如果我能像小鳥在天空中飛翔就好了。啊！我記起了，義犬報恩中的尼路死後有許多天使帶他到天國呢。只要我死了，天使就會帶我去得到幸福的地方了。」

當我看到她正緩慢地步出露台，準備從2樓高的露台掉下去時，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是無神的。我一直向祂祈禱，祈求這一天不要來，但祂沒有這樣做，祂沒有憐憫我們，祂正想從我手中奪去我的孫女！

「砰！」慕容天掉下手上的午餐，衝進房間把慕容離從露台抱下來。

「小離，請你相信爺爺，把生命交給我吧！」

生、老、病、死，全是自然界的定律，正如有光必有黑；有天必有地相對的道理。我爭扎了許久，現在是時候逆天而行。我要超越創造天地萬物的主，製造一個不死人。話雖如此，但成功與失敗也是一線之差，為保這次實驗機會率達100，我在一個月前已準備好一切。我聯絡了速遞公可，按照我的指示每年的首日遞送我一整年的糧食和物資。現在最後一步，就是向小離注射了安眠藥，把她放進手提冷藏箱內，明天一早我們便乘專機到南極。

神啊！你要是懲罰我一個人就好了，我甘願下地獄，永不超生。我現在只希望小離能夠擁有正常人生活，脫離藥物和痛苦，得到幸福。

南極，一個白色世界。每天也住在這個冷冰冰的地方，沒有人類、沒有溝通，我快要忘記自己的語言。為了吸收足夠的蛋白質和熱能，我每餐所吃的全是海豹的肉和內臟，喝的是牠的血，就像返回原始生活，又或者像野獸般殘酷。所以如果你說南極就好似一個美麗的白色天堂，我就會立即反駁：「南極是個美麗的白色地獄才對。」

不知不覺我已經在南極渡過了7個寒冬，我任何時間都放在不死人的實驗當中，終於來到最後一關，只要被太陽照射到小離，她就可以復活，以後只要有光就能夠生存下去。然而，我還可以支持到這3個月毫無太陽的冬季嗎？我已經64歲，在南極的短短7年就像居住了21年般，加速我的衰老。現在我的手已經震動得就連提起筆寫字也不行，呼吸已越來越困難。

如果你已看到這本日記的結尾，請你感受我這次來南極的心情，請你帶我的孫女小離離開南極，讓她過著幸福的生活，我在此叩拜。

慕容天

－第一部完－

慕容天把日記放進冷藏箱後，依依不捨地看了孫女慕容離一會，慢慢放下蓋子，伏在那銀色鐵盒上長眠。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現在是公元2059年夏天，所有電子傳播都在報導著美國政府與聯合國攜手合作開發南極、北極，耗資近千億建造二艘探險船「亞羅爾號」和「亞羅滋號」，現正向兩極出發。

「洛特，別只顧拍照，你會妨礙機械探勘隊工作！」

「博士，攝影師不拍照又怎叫攝影師呢？」

「你認為到了這個年代還需要攝影師親自落手攝影嗎？如果你爸爸不是我的生死知交，今次的偉大任務又怎會有你在場。」

「是的是的，真是嚕囌。」

洛特走到另一角繼續照相，這時他從鏡頭中看到遠方有件東西在閃著光。

「博士，有發現呀，快過來看！」

「大驚小怪。」博士嘆了口氣，不耐煩地拿起掛在胸前的望遠鏡，隱約中看到一個銀鐵盒在融雪中漂浮著。

亞羅爾號慢慢駛向銀鐵盒的位置，得到機械人幫助下很容易把它拖上甲板。博士仔細檢查一會後走回船內，心急的洛特不停追問博士。

「哎呀！真吵耳，這個鐵盒應該有半世紀的歷史，你看，開口處都已被海水浸壞了，再者現在根本沒有這種款式的冷藏箱。」

「冷藏箱？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在南極？這個箱子至少有一米長，應該不會是用來裝食物的。」洛特對銀鐵盒越來越有興趣。

「到底內裡放了什麼，難道是天外來客？」

「別在造白日夢，快過來幫手！」

無人知道這個長一米的冷藏箱內放了什麼，要是貿然把它強行打開，又怕內裡的東西會構成危險，他們最終還是把它掉在甲板一旁。

一連4星期的南極探險已經完成，亞羅爾號現正歸航返回美國。不幸地在回程途中遇上風暴。雖然現在是2079年，但人類對於天敵－－大自然仍是只能預測及作出防避，至於要完全控制暴風雨或者龍捲風等發生，就只有在人造星球才可實現。

海浪比一般風暴所見到的更要利害，就連雷聲也要比在地面上聽到的更要響。即使是重60噸的亞羅爾號在海面上亦搖擺不定，這次可能是21世紀最強的暴風雨。「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句話真是正確。

閃電的次數越來越頻密，雷聲越來越響，亞羅爾號上每一位成員都留在船內，博士和洛特都忘記甲板上的冷藏箱，這時電光瞬速一閃，隨即傳來「隆」一聲，機乎震破耳膜。

「是不是亞羅爾號被擊到？」

「別把亞羅爾號和一般的普通探測船相比！這艘探測船是本世紀最先進。」

博士接著按下按鈕，整個螢幕立即傳送海面上的情況，他們透過亞羅爾號上所裝的閉路監察器，看到被雷擊倒是甲板上的冷藏箱。

「真奇怪，為什麼被雷擊倒的冷藏箱一點被燒焦的跡象也沒有，只有箱上的鎖分成兩半？還有亞羅爾號上既然設有避雷系統，應該不會有意外才對。」

「洛特，你何時變了福爾摩斯？」

「博士，就等我出外視察。」洛特二話不說衝上甲板。

「蠢才，你別亂來！早知就不淮你來！」博士氣得立即跟上。

洛特的好奇心驅使他走向冷藏箱。鐵盒裡散出白煙，就像內裡有什麼燒著了。洛特又驚又喜的地打開蓋子，原來冷藏箱是一具蒼白的屍體。但更可怕的是屍體的眼睛突然睜開！

「哇！」洛特不禁喊叫出來，嚇到呆坐在甲板上，博士於是走上前。

洛特就像啞巴般有口難言，他手震地指向冷藏箱，當博士走近它時，鐵盒的邊突然露出了一隻蒼白小孩子的手，接著就是腳；它正慢慢地從「銀棺材」走出來，這時閃雷一閃，博士更加清晰地看到慕容離的恐佈樣子；雷電轟隆一聲更製造了一幕鬼魅的氣氛，就像向打擾她的人怒哮。

慕容離在說什麼，但根本無人聽懂她的說話，又或者他們已經震驚至失常。當雷再一次地響起，慕容離跌倒不起。他們等了10分鐘，看到她毫無反應，才敢走近她，並發現冷藏箱內的日記。

當亞羅爾號平安返回美國後，他們花了一整晚閱慕容天的日記。

「慕容天呀，你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科學家？洛特你看，這個簡直是個完美的實驗品！真是難以相信半個世紀前已有這種至今仍是未能成功的偉大發明！不死人，醉生夢死的願望。」

「博士，你打算把慕容離怎樣處理？」

「當然是交給研究所解剖，找出不死之謎。」

「我反對，我們現在的平均壽命也有150－250歲，你還未滿足嗎？這太殘忍！這並非慕容天製造不死人的目的，要是你把她交給研究所，我是絕對不會容許！」

「你怎會明白！你還年輕，但我呢？我這生快要完結。」博士煩躁地燃點香煙，吸了一口後繼續說：「你這種普通人死了又有什麼所謂，而我就不同，我是一個偉大的科學家，我的存在比起你還重要！總之你別多管閒事，做好自己的崗位吧！」

洛特和博士爭執起來，最終仍是各持己見，取不到共識。

中國第一個皇帝秦始皇當年為了長生不死而殺生無數提煉仙丹，最後不但失敗，還一命嗚呼。人們不但沒有以此為鑑，時至今天仍執著不長生不死，不死人你究竟奪取了多少人的性命呢？
－第二部完－

慕容天的日記中只記下自己研製不死人的構思，卻沒有把過程寫下。要是不死人之謎真的被破解，慕容天就會成了幕後功臣，成為歷史的偉人。然而，對洛特說這只是人類的自私夢想。

「我一定會改變這個結局。」

洛特這夜靜靜地走到實驗室把慕容離帶走。由於慕容離是靠光能才可活動，洛特更可以方便地把她放在手提箱離開博士的研究所。他把慕容天的日記留下來，並寫下字條。

當博士發現這件事後已經是翌日的中午。

「可惡！他竟然私自帶走她！還說什麼不要不死身，自己卻獨佔她。」

博士氣憤得用力一手拍向書桌，�^慕容天的日記和字條跌倒在地上。

「博士：
請容許我的無知與偏見，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和
慕容離離開了美國。請願諒我所犯下的錯，但請你將心比心，
要是一天你的女兒要送去解剖，你會樂意接受這個決定嗎？我
把這本日記留下來，希望博士你能用你的智慧解開這個秘密。
洛特字」

博士原本的怒氣逐漸消失，他亦不再追究洛特，讓他們離開。

「唉，年輕人的衝動往往帶來不少麻煩！說得那麼偉大，我就把她交給你，一定要給她幸福才好……」

洛特和慕容離到了日記所記載的地方－墨爾本海邊區的研究所過著新的生活。洛特重新教慕容離說話、寫字、告訴她的身世和名字，為她製造24小時吸收太陽光能的儀器。

「小離，喜歡住在這裡嗎？」

「嗯，你呢？」

「很好，這裡的氣候較�鈮x，我就最怕冷。雖然現在是新世代，可以從地球的人工時空隧道或者由「蟲洞」等星際航行訊速去到其他星球，但我仍然很嚮往大自然的生活，這也是我不去殖民星球或火星的原因。」

「我們可以一直住在這裡嗎？」

「當然可以。」

「為什麼你會願意和我在一起？」

「不知道，或許這是我們的緣份。現在開始就由我來照顧你，好嗎？」

「嗯。」

「好，那麼我們出外慶祝新生活的第一天！明天一早就去找工作。」

洛特放棄了在美國一切一切，在墨爾本居住了一世紀。當然他不辭而別使他失去家人、朋友和事業，可以說是從頭開始。但奇怪的是他由始至終也沒有埋怨，反而和慕容離生活得很愉快。

現在是2129年的秋天，洛特已經是一個150歲的白髮老人。而慕容離仍然是個8歲的小孩子。

「小離，你在做什麼呀？」

「我在做你喜歡吃栗子蛋糕。」

洛特伸出雙手，看到皮膚全是又乾又皺的；他遲鈍地摸摸頭，感覺到的是又稀疏又平滑的，他再回頭看在做蛋糕的慕容離，他終於知道不死人與普通人的分別，不禁嘆息說：

「小離，我現在是一個等待死亡的人了，而你呢？依然是青春可人，不會衰老的孩子，就像長青滕。」

慕容離放下盤子，走出客廳，來到洛特面前。

「讓我看看，嗯，洛特還很年輕健壯呢！」

「不用安慰我了，小離，你知道我當年帶走你的原因嗎？可能這個原因就是我們之間的緣份。」

慕容離搖搖頭說：「是否我長得很像你的親人嗎？」

「我是一個在培養液中長大的嬰兒。」

洛特苦笑，接著嘆了一口長氣。

「我母親在懷孕第6個月時因交通意外去世，爸爸於是付了龐大的費用給一班科學家把我從母體抽出，在培養液中續命，亦因此我對實驗室的印象非常深刻，即使是到了今天那情景仍是歷歷在目。當我知道你要快送到實驗室解剖時，我很自然感到毛骨悚然，一想到此就想嘔。有時我會想如果當時和媽媽一同死了或者可能會更好。」

「為什麼？」

「可能看了太多科幻片，當我知道自己也是這樣出生時，就會有一種像魔鬼或者怪獸的心情。這使我不敢去愛別人，我怕自己的孩子也會像我那樣在培養液中長大。」洛特雙手蓋著眼晴。

慕容離跪下，雙手緊握著他冰冷的手說：

「你一點也不是，洛特是人啊！」

「謝謝你。」洛特苦笑，然後又問：

「小離你得到了幸福嗎？」

慕容離猛力點頭，洛特露出慈祥的笑容。

「這就好了。我很累，我先返回房間休息，等到蛋糕出爐後再叫我吃，好嗎？」

「嗯。」

這是慕容離和洛特最後的對話。當蛋糕出爐後，她發現洛特已安祥地與世長眠。

「洛特，謝謝你，我已經收到你給我的幸福……」

慕容離已經看不清洛特的臉孔，淚珠從她的雙眼流出，此時她也不知說什麼才好。

「爺爺，恭喜你的實驗成功，你真是一個很捧的科學家。是你令我再次獲得生存的機會，而我終放得到幸福了。」

慕容離擦掉眼淚，再執筆寫下這封遺書。

「然而，這並非是我所期望的。即使擁有不死的軀體、擁有人所羨慕的生命，那又怎樣呢？沒有結局的生命又怎會絢麗？我的身體雖然是不死，但我的心卻在洛特死那刻也一同死去。.人之所以在在生時努力奮鬥、創下功績，都是為了豐盛自己的一生，使自己活得無憾，但不死的的人又怎需要害怕活得有憾？根本就是不會死，又怎需怕生命苦短？當世上再沒有值得我歡笑和悲哀的事時，這樣的生命對我又有什麼意義呢？」

慕容離把遺書放入信封，任鳥兒把它寄到有心人處。之後與洛特火葬大屋內，一同往天國去。

經過科學家不屈不朽的精神，卒於2132年把不死人的秘密破解，改寫歷史的新一頁。

慕容天，一個出色的科學家。他在一世紀多前已製造出不死人，他比任何人都看得遠，但這究竟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這就由你定斷。

檔案編號：666
最後報導：owl owl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