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滬走過] 2/2

我們逃難般走出了老社區，臨去前看到房地產仲介商的廣告玻璃門窗，初初瞭解了一點房租與房價，跑到了淮海中路的星巴克喝咖啡收收驚。一旁的香港人指導著大陸員工做生意的竅門，言詞中頗有傲氣令我不解，看來這裡面該有一些人際技巧與管理的權宜。

我想去徐家匯的交大校園逛逛，不期然遇上了很擠的地下鐵時段，算是領教人海戰術的真諦，而排隊又是啥麼笨觀念矣！徐家匯像渋谷，年輕又熱鬧。順著路人指點走到交大校園，閒閒坐看學生打排球與晚霞餘輝。繞出虹橋路後，到有名的酒吧區衡山路去，走上走下卻還是沒有看到比較隨興自在的餐廳，卻差一點走回了靜安賓館。再回徐家匯吃拉麵刨冰，路上看到有幾個人打扮成未來科技人類，銀閃閃的衣服與墨鏡，背著電腦與電池來放映重複的廣告，竟有不少人追著他們看廣告，頗覺新奇。

累了，一夜無語。早早起床到機場飛往北京，到首都機場時十一點整，坐計程車到海淀區中關村，39度的熱風迎面吹來，熱到快中暑前到達了旅館，一身西裝領帶差一點要人命！下午忙公事，相談甚歡，此行不虛，吃了定心丸。晚上到朋友公司逛逛，吃涮羊肉爐，只覺得晚上的風還是這麼熱，沙漠般地乾燥炎旱，一吹過連皮膚的水份都蒸發光光，著實可怕。雖然冷氣很冷，乾涸的感覺讓我晚上睡覺起來喝了幾瓶買來的水，記也記不清。

起床後出發坐地鐵到天安門去，天子腳下的地下鐵車站月台的規模很大，路線卻只有三條。天氣仍然炎熱，我們只遠遠地看著天安門的廣場後，便進午門逛故宮建築群。故宮果然很大，七進八進的，一重重的宮闕讓人景仰天子威儀。想當初眾多老臣四更起早，不過是趕五更的早朝，這長途徒步的行過大半個紫禁城，才能到乾清門論政面聖，實在辛苦又沒效率。若是遇到昏君弱子與亂臣干政，這些繁文縟節只不過是令人討厭，闖王殺昏君也不過是順應天命乎？就是沒能力、沒德望才要搞得神秘兮兮、黨派鬥爭不斷，白白內耗而國衰民蔽。

今日我看紫禁城，不過是一堆無聊鎖國的積木罷了，還不如華盛頓、林肯和盧梭的思想坦途來得偉岸。尤其今日故宮沒有典藏時，空蕩蕩的欠缺人文、不能自豪，教中國人難堪得很。當然文物還是該保護，而革命還是要革的。

故宮看完主線，一行人已經沒有興緻再逛，就到王府井大街去逛逛。這裡其實無甚可觀，可能要等個二十年後才有東京或紐約的繁華與氣勢，我們肚子餓了，只顧直衝全聚德。不經意間被沒有牛奶的西瓜牛奶汁給騙了，還被鴉舌一盤給宰了，只有那隻烤鴨真的道地好吃，還有冷氣吹來怡人涼爽。吃飽後在附近幾家百貨大樓閒晃，普普沒啥可買，在地的朋友提議去雅秀市場，也就同意。雅秀市場跟上海的襄陽市場一樣，但貨品更齊全完備，以衣物為主。走訪了一個半小時，殺價殺出了一點譜來，不缺仿冒衣服的笨男人，只買了一條皮帶、一頂卡拉威的帽子和兩件湯米的 Polo衫，收穫稀少。可能我人賤，覺得仿冒品還是質量較差，明眼人一眼能看穿；而我寧願買無印良品或雙腳牌的，又為什麼要買秀水牌、襄陽牌的呢？同行的朋友收穫很多，轉到酒吧一條街，下午也還空蕩無人，無趣。

突然想起了許多老北京說的胡同，便提議去找一找。好心的計程車司機建議去恭親王宅第，興許還能坐人力車逛逛胡同，欣然照做。後來還是自己在胡同裡走走比較看得明白，等走到恭親王花園時，觀賞時間已過，只好作罷。胡同胡同，其實是許多住宅院子之間的巷子，在沒有都市計劃的年代，曲折繞路下，只有當地人才能走得熟透。現今的胡同與四合院都少了許多，老北京總懷念著胡同，但也說高樓大廈比較方便；而自從有了高樓能向下睥睨著平房，誰又願意住在四合院了呢？或許高樓本來就是典雅古老平房的殺手，這在北京、京都或巴黎都是相同的。

繞出了大翔風胡同，眼前便是什剎海，在環海的南邊有不少酒吧雅座，三三兩兩的人坐著聊天，黃昏中頗見悠閒。什剎海在北海之北，分為前海、後海，作歪葫蘆狀。我們在後海沿岸慢慢地走著，正要下沉的夕陽在水面上灑下了斑斑水波光影，海上有許多遊客自行操作的小船散落著，微風吹來涼意，益發讓人覺得情調慵懶。天色漸漸暗了，吃完晚餐後在地安門大街上走到鼓樓，人行道狹窄不好走，便回旅館休息。

次日依然晏起，中午便須前往機場回台北，只好在中關村附近觀賞。北京大學夙負盛名，佔地約40公頃，比東海大學略小一點。校園內花木扶疏、書院錯落，建築頗新令我訝異，後來才明白是1898年所建立。民國建立後北京大學的名人學者輩出，引領風騷二十年。嗣後國家動亂頻仍，政治指導學術，文革時又有迫害知識份子之舉，直到六四事件時北大精神才抬了頭。

走在這個著名大學，遙想當年，發現培育英才的骨氣見識才是百年樹人的真正意義；否則這七十年來北大的沉寂又是怎麼解釋呢？人死留名、虎死留皮，名非虛致，其後的代價與影響也不是隨波逐流的凡人可以僥倖得之。或許是蔡元培與胡適等人有幸，能身逢敬重讀書人的北洋軍閥，而不必如六四事件的許許多多民主志士，在殘暴不仁的政權下爭取一絲火苗的薪傳。站在北京大學門匾下的我，有些恍惚地思索著。

走出北大校園，向北走去找颐和園大門，地圖不詳盡、路人說不清，於是找了家飯館吃午餐。說來北京人優越感頗重，飯館老闆娘聽說我們從台北來，就問說我們是否來「朝仰北京」的，令人苦笑不已。雖然北京市幅員廣大，有半個台灣這麼大，但中國可不是世界的中央，我去過的紐約、芝加哥與東京的人們，可都不會如此自大！這時想到幾千里外的東南亞夜郎小國也是如此見識短淺，一時恍然大悟，原來「地球是宇宙中心」的傳統是這般根深柢固、普及天下，真令人無奈！眼看時間來不及，後來還是坐計程車到颐和園大門拍照留念，快快趕回旅館轉進首都機場，啟程回國。

舟車勞頓，十一個小時後才回到台北的家，時已近夜半。八天的長途跋涉達成了不少成果，而第一次的北京上海見聞雖嫌單薄，尚待往後長遠的日子來構建成生命的旅趣。我喜歡上海，還不懂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