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苦短」是他最後講的一句話。據說那天消防隊員圍在他身邊的時候，看著這城市灰黑的天空，他轉過頭來，跟那些張惶面孔的消防隊員說了這句話，再低頭看看底下聚集看熱鬧的人群們，好像事不關己的樣子就往下跳了。幾個剛從街頭那邊溜滑板過來的年輕人還搶著幫他倒數，「五、四、三、二、一」。

隔天，報紙上看不到他的消息，連一個鄉下母豬生了十二隻小豬的新聞都比他的死來的重要，而他的同事呢？甚至還沒發現到今天他沒到公司上班，也許平常他真的像一個透明人，任由別人從他身上穿過來穿過去的，「習慣了。」他總是這麼說。「反正我只是個小人物，不要緊的。」

不過這件事他的主管倒是關心起來，就在他說「人生苦短」的前兩天，主管把他叫進辦公室，一進門就一付熱心的樣子拍他的肩膀，這就讓他覺得渾身不對勁。兩個人坐下來，主管拉里拉雜扯了一堆，從公司淵源流長的歷史講到了現在商場競爭的猛烈廝殺，「你知道嗎？商場就如同戰場。」主管對他這麼說。「雖然你在公司也貢獻了十年的時間，不過我們部門實在沒辦法養這麼多人了，很抱歉啊，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

「媽的，我就知道他要這麼說。」他聽主管說完，心裡暗罵了一陣，不過這種爽快馬上就變成了一種自怨自艾，他從沒想到自己這個透明人終於被發現了，而被發現的時候就是被一腳踢開。他離開辦公室走出大門，在他十年的上班族生涯中從沒敢這樣做過，路上的行人每個人的臉孔都忙碌的要命，一個快遞送貨員撞上了他，就和撞上一個垃圾桶沒什麼兩樣，連抱歉也沒說一聲，只差沒被踢上一腳。唉，他走著，沒覺得公司有那裡對不起他，只覺得是不是自己不夠好，還是因為一天天變老也變笨了，公司才會不要他，奪取他微薄但卻剛好可以養家的薪水。

他想了整整兩天才鼓起勇氣爬上離公司不遠的一棟大樓，然後又想了整整兩個小時才決定好要跟消防隊員說些什麼，「人生苦短」這四個字，就是他最後想說的一些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