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花蓮的二表舅結婚那年，我與母親兩人搭車北上，回位在壽豐的外婆家。那夜，母親從外婆保存得怡的相簿和零散卻疊放整齊的照片中，找到自己十五、六歲的照片，相片中的她美麗動人，同時也令我燃起對年少記憶的熱切。嘴裡吃著充滿幸福的喜糖，回想起關於「甜蜜」的過去。

　　回憶過往是件過份甜美的事情，每個回憶外層都像圍繞著阿婆賣的棉花糖。咬下紮實的一口，甜絲絲的氣味像是蜘蛛人從袖口噴射出大量蜘蛛絲，將嘴填滿，涵蓋著一顆顆已象徵長成的牙齒。糖份是唾液的敵人，唾液之龍首率領千軍萬馬抑止外敵入侵，過份分泌的結果讓喉嚨也排譴不了甜蜜，發出「咳咳」的求救聲。可是；回憶一顆才賣三十塊，好便宜哦！

　　其實從小我不像一般孩子熱衷追逐著甜食，可能是距離家幾條街以外的舅媽身形太過龐大，而母親又常耳提面命，造成我對甜食都近而遠之，仿彿是朝聖品，都帶著一種尊重的目光視之。可是，哪個小孩不吃糖？對於哭鬧中的我，母親常以糖果企圖讓我停止任性，不知道淚水是因為過度尊重（甜食）而止住，還是因為過度思念（甜食）而甘休。然而，會主動購買原因大多為被顏色所迷惑，小時候，家附近有一間小小雜貨店，糖果是用餅乾桶裝起來的，有黃色、紅色、藍色、綠色……，一顆顆用細糖包裹的彩色球形糖，好像一顆顆的籃球，被縮小放進桶子裡，放在高高的玻璃櫃上散發著柔和的微光。一個一塊，一次買五個也不會覺得心疼。通常一個放在口中等待融化就要好一陣子，有舌頭的說媒，糖份慢慢臣服於口水的愛戀之中，小籃球也變成一肚子的滿足。幸福，也不過五塊錢。

　　越長越大，幸福被年紀更小的小朋友竊取，變成他們口袋永不融化的單純；所以，從國小二、三年紀我愛上了另一個象徵長大的味道──巧克力；女人都愛吃巧克力，廣告不也說，可以用巧克力來當寵愛自己的禮物。巧克力──變成一種女生成長過程中必需體驗的食物之一。小時候因為爸媽是（美商）安麗的行銷商，所以有很多人到家裡做客，不免都會帶上一手驚喜。如此，每逢過年過節，孩子們就有吃不完成山成堆的糖果和餅乾可以大啖一番；然而，賓客們最常帶上的就是巧克力。巧克力的種類繁多，讓我有一陣子瘋狂的陷入迷眩之中，不管是外層用巧克力包覆的夾層餅乾新貴派、與花生水乳交融的７７乳加巧克力、用彩色糖衣包裝的m&m巧克力，還是有薄荷清香味或淡淡苦味的高級巧克力，或是辦年貨時母親總會附帶買個五十、一百偽裝成金元寶的巧克力，都是我囊括的範圍；喜愛的結果，讓我損失了純真又潔白的牙齒，還以為這樣呼出的氣息，就能讓他人嗅得到我身上輕柔而淡雅的成熟女人味。然則，真的開始懂事後，反而拋棄了這種綿密的味道，拒絕所有甜食，為的是保護一口雜而亂的牙齒，後來也就真的對巧克力無慾無求了。對他人而言成熟的定義是懂得品味巧克力，對我而言青春的定義反而然其所言。我的青春，是一條七塊錢的７７乳加巧克力（現已漲價為十塊）。

　　對過往我們能（要）用什麼價值去衡量它們呢？它們是有生命且無意識的成長，如同我們的記憶一樣，像隻被豢養的寵物，我們自以為是日復一日地與牠相處，卻沒有注意到牠愈漸茁壯，忘了應該換間更大的籠子以納入牠龐大的身軀。在小小的框框裡，牠只能委屈自己緊縮著身體，與牠強而堅實的膝蓋做這輩子以來最親密的結合，後來再過些日子，我們才會發現牠日漸消瘦的事實；但是，記憶已經被現實的瑣碎吃掉一大塊，這塊失落的荒野，我們用最珍貴的也換取不回。母親不管是昔日的十五歲或是現今的五十歲，其實烙上我記憶的都是美麗的印記。未來她仍會在瑰麗的城堡裡種植鮮艷的花朵，綻放繽紛的色彩。回憶．幸福．青春這三者的關係，或許能用一句話輕輕帶過：『回憶單純的幸福就是青春最無限的價值』。


Cindya
二○○六．十二．十九
午後　三時十六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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