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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2001
<散文.抒情.單篇 >
驀然回首
附註:一直很想寫的,卻不敢直視自己,在收到他的電話,終於面對了自己的過去
 

看過白先勇先生的那篇«驀然回首»,今天我也要學學白先勇先生來個大自剖,作為我的自我檢討、深思反省。
我的人生固然也只過了十幾個年頭,但也算是情節迂迴曲折,心路歷程的變化、文筆的轉變、思想的程度都隨著時間年輪的轉動而有了不同的變化,都對我產生大大小小的影響。
在我寫作題材中,有一大部份都是圍繞著我的童年。是的。只因我的難忘的童年是一個掘也掘不盡的寶藏、一個汲也汲不完的井,裡面有著無盡的故事、無盡的回憶、無盡的歡笑、無盡的夢,就是現在說出來也總會掛著一個會心的微笑。
別看我現在穿裙子,我在小時候可完完全全是一個野孩子呢!天空是我們的屋子;大地是我們的床;大自然萬物是我們的好伙伴;一隻草蜢也會令我們一下午都迴蕩笑聲,到了晚上,門前、路燈下,爸爸自編的、改編的故事會伴我甜甜入夢。我會小聲地對爸爸說:「爸爸,等我長大了,我也要自已寫出好聽的故事!」而爸爸也會柔聲說:「好,我等你長大喔……」
爸爸的柔聲期盼還縈繞於耳,我就要離開育我的台灣,到澳門了,離開了大自然,到了假森林———石屎森林。我彷彿傾刻間長大了,昨日的我已不復,今日的我已懂事了許多。懂得要努力讀書,懂得要爭取第一,懂得要做好每一份工作。那時姐姐酷愛讀小說,而爸爸又喜歡閱報紙,潛移默化,我用小說內的文筆,就報紙上的題材,寫成了小學老師口中所謂的佳文,現在想起來總教我既慚愧又亂開心一把。那位評我的文章為佳文的譚老師鼓勵我投稿,就這樣我的投稿生涯就胡里胡塗地開始了。
上中學了。猶記得第一次接到華青版,是如山裡人頭次進城般,驚奇極了!華青版上的文章啊,實在是教我又驚又喜又羡慕。寫作的大道一下子敝開了,我也就脫離了學校老師的教鞭,開始小心翼翼地寫真正屬於我的文章。童年的記憶是深刻的、甜美的,我想與朋友共同分享這份喜悅,於是,每一個歡樂的黃昏、每一個有趣的片段都幻化成一個個文字,跳躍在原稿紙上,變成我的語言、我的心聲,寫成了«童年•石頭»。就因為那份情感是真實的,既如火般熱烈又如水般純潔,故此受到了華青版鄭編輯的偏愛,而能刊登於華青版上,還記得他打電話對我說的一些話———
「我對那篇«童年•石頭»的印象最深刻呢!」他如此對我說。我高興極了!文章能引起人們的共鳴,是作者的最大喜悅啊!我愉快地說:「是啊?太好了!我寫那篇文章時也寫得很高興。」編輯笑了笑說:「人們的童年通常都是難忘的。」「可我沒想到,寫作也是如此令人難忘呢!」「那你可要繼續努力,持而不懈了。」
對於寫作,是剎那間瘋狂了,痴迷了;傾刻間感動了,愛上了;課堂間,偶然靈感飛過,慌忙抄下,因為這就是一篇文章的幼苗啊!放學後,埋身於書堆書海中,看喜愛的作家的自傳、看情節吸引的小說、看同輩的傑出作文。筆不離手,手不離筆,一疊又一疊厚厚的信封裝著我一篇又一篇的心血,到了鄭編輯的手中。
呵!這位鄭編輯可算是我中學的寫作的好老師了,當那幾篇文章到了他手上後,他總不忘在閱後打個電話給我,教導一番。說起來,每當我接到他的電話時總是不自然地危襟正坐,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聽老師言,深怕聽漏了一字一句。
那一天下午,在寄去三四篇文章後二天,就接到他的電話。
「怎樣呢?這次的文章如何?」我滿心期待地問。
「還好,但….那«給秦始皇的一封信»是課堂作文吧?」
「是啊,是啊。」我心想那篇作文老師評了很高分呢!應該不錯。
「那篇不及格。」
「甚麼?!」晴天霹靂!意料之外!我心想:怎會呢?那篇文章文筆優美,語調鏗鏘,還被評高分呢!
「你忽略了史實。寫作文,除了要有文采之外,還有基於材料的真實性,還要有真實的感情,這樣的文章才會感動人。」
「嗯……」我語塞了。
「你還記得那篇«童年•石頭»嗎?」
「當然記得!」
「那篇文章為甚麼會成功呢?為甚麼會令人留下深刻印象呢?就是因為它是你的真實回憶,有著濃厚的感情,故此讀者才會有共鳴。」
是啊!是啊!我怎麼會忘了呢?忘了我寫作的目的呢?是要將我的心情、我的思想和難以言喻的感想化為文字去告訴人們的。我又沉默了。就這樣,在他的領導下,一跌一跌地在這條寫作道路上滾過了一年又一載,滾過了一個又一個春秋。
轉眼間,書架上不止童話的存在,還多了紅樓夢、魯迅的影子;
轉眼間,華青版的編輯已是新人換舊人;
轉眼間,我頭髮仍黑,心已滄桑;
初三,本應是年華正茂的時候,本應是傲唱青春的時候,我郤不知如何,總為路邊的落葉而感歎;總為人情泠暖而憤慨;總為世態炎涼而無奈;於是文章再不見舊時的活潑,再不見舊時的歡笑,代之的是一絲絲的悲涼、一點點的無奈。我常對自已說:鄭編輯不是說過,寫作要有真實性嗎?我就是要寫出人性的醜態!就在那時候,心傾於杜甫的抑鬱文筆,有感於李白的孤獨浪漫,我彷如變成看透人生的道人,在字裡行間有意無意地露出悲觀主義。我仍寫,卻寫得好辛苦、好辛苦。
人說人生本是一場戲,我這場戲真的是一波三折、起承轉合可成一本小說了。就在初三那年,寫作不再是快樂的事,反成艱難的苦差,於是我就一點點地疏遠它了,作文的水平就一落千丈,很戲劇性地(人生本是一場戲嘛!)高一時我的第二個太陽———我的同學、我的鄰位、我的朋友出現了。
那時候,作文派回來總是低分極了,而她的分數總是高於我。我總在想難道她的作文真的那麼好嗎?借回來一看,很簡單,寫花、寫草、寫大自然;也很平實,寫人、寫事、寫生活,但不知怎的我很喜歡她的文章,很感受到她字間透露出的喜悅,總覺得有親和力,也總得很眼熟,這種活力、這種歡笑,好像似曾相識。
於是我被她吸引了。她紮著馬尾,但總是有一絲兩絲的髮絲飄在額前,對此,我總愛說她是明眸亂髮。我好像受了她的影響,漸漸曉得玩味人生,漸漸曉得欣賞世界美好的一面了。最記得她的那篇文章«看日出»。其中一句:「我為能看到如此美麗的日出而感到幸福,也為我能生活在這世上而感到幸福。」好像初次看到華青版那樣,我再次恍然大悟,這兩句簡單的話不正顯示了生活的奧秘,寫作的真理嗎?就好像美學家羅丹說的:「在我們周圍,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我不正是缺少了這雙眼睛嗎?又正因為如此,我就寫不出生活的美,寫不出有感染力的文章。明白了這個,我終於從「為賦新詩強說愁」的泥沼中爬出來了,像個新生兒般,有著新的生氣,新的眼睛,從新為我的心,寫出感人的語言,寫出世界的美,寫出人間的情。
寫此文前,收到鄭編輯,啊!不!應是鄭先生的電話。許久不聽過他的教導,總覺得教人懷念。如今又聽到他的聲音,雖有些沙啞,但仍是那麼溫柔,彷彿又回到從前,嘴角不禁掛起會心的微笑。長久來的爭熬總算有個完美的結束,而這卻正是另一個愉悅的新的開始。
「你最近好嗎?」又是那一聲溫柔的聲音。
「我呀?很好呀…...」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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