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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2006 3:19:18 AM
< 散文.抒情.單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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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決定看醫生,在連續一個月做了相同的夢後。 她在夢中乘最後一班地下鐵返家,整個車廂中只有她和另一個 大約十八九歲的女孩。女孩一直將頭埋在懷中的背包,肩膊不斷的 抽搐,在金色涼鞋中的腳趾用力地蜷縮著。車上傳來列車將到達尾 站的廣播,她將小說收進手袋;看到在車窗中飛快轉過的廣告,她 檢視有沒有遺留其他物品。 當她準備站起來的時候,她發現車速並沒有減下來,反而繼續 加速。列車駛過車站,極速衝進隧道中。她無助地看著車廂中的顯 示屏,忽然看見對座的女孩抬起頭來:女孩的留海蓋過雙眼,嘴角 扯得很開,每個牙縫之間都插著支黏著彩色玻璃紙的牙籤……。 女孩向她伸出手,她清楚的見到女孩蒼白的手臂上的血管,及 自己在車窗倒影上驚慌的臉……。然後,醒過來。 站在商業大廈的門口,她無助的在眼花撩亂水牌中找個適合的 醫生。陳志堅醫務所,霍偉強普通科診所,方達蔡玲鳳醫務中心, K.K.Kong耳鼻喉專科……。最後她決定,選擇3001的那一間,卻沒 記住它的名字。 走廊上一式一樣的磨沙玻璃門,她無法分得清,只知道走到盡 頭便有她要找的醫生。等了半個多小時才進診療室,醫生在半分鐘 後宣佈她只是精神緊張,只要睡前吃兩顆鎮靜劑便可。她與醫生理 論,我精神很好……。醫生堅持她是精神有「一點點」緊張,無框 眼鏡在白色光管下閃著不耐煩的光。她氣得拍檯大叫:我沒有精神 緊張,我能吃能睡,只是不停的做那個夢而已……。醫生指著3002 號室的門口,說,那你過那兒,那裡是個精神科醫生,但請你在這 邊櫃檯讓姑娘記下你的醫療咭號碼……。 站在3002號室門口,她躊躇著是否進去。她應否對醫生說:我 精神沒有問題,能吃能睡,只是不斷的做著同一個夢,夢裡的那個 女孩滿嘴都是牙籤……。最後她沒有跟醫生說過這樣的話,醫生很 忙,因為診所內一個護士也沒有。醫生招呼她在扶手沙發上坐下, 說,你坐著等等,我去給病人配個藥……。然後她睡了個無夢的好 覺,醒來後一室漆黑,只有電腦螢光幕的光。醫生關掉還在玩的踩 地雷遊戲,說,不如一起去吃晚飯,已經九點半……。 她之後都沒有跟醫生談論過那個夢,但開始每天下班後都到醫 生的診所,在那扶手沙發上睡一覺。九點半,診所關門,她和醫生 到附近24小時營業的茶餐廳吃飯,再乘醫生的車回家。醫生溫柔地 替她解下安全帶,在她鬢角印下一吻,輕輕說:好夢,然後才開車 回對面海的家。 她同事問起她的夢,她回答,已經不藥而癒了。的確,她再沒 有做那個夢,只是,在作各種形形色色的夢。有時她會夢見在車廂 廣告上的人走下來邀她跳舞,但她一伸出手就跌到去玻璃幕門的另 一面;有時會夢見自己打字時十指融合在鍵盤中抽不出來;或者脫 隱形眼鏡時連眼球一併除下來,眼簾內的空洞無血亦無光;又或者 在開家門的時候發現鎖匙無法轉動亦無法抽出,就這樣困在門外。 她沒有再跟誰談起她的夢,同事沒有,醫生也沒有。因為在夢 裡的她開始分得清,那些原來也不過是夢。 那天是醫生的假期,他們在醫生家裡繾綣了一個下午。她從被 融合在玻璃門的夢中醒過來,才發覺醫生一直在看她。她扯著被, 說,我們不如返診所裡坐坐去……。醫生的神情很哀傷,無可奈何 地輕唉著:為甚麼你就是不肯試著去相信我? 最後她沒有到醫生的診所,亦沒再留在醫生的家裡。她不想回 家,在街裡蹓躂著,她想不明白醫生的那份哀。 然後,事情就這樣忽然的發生。 她聽到附近有人尖叫,然後有個薄薄的招牌跌了下來,碎成幾 份;緊接著就看到一團模糊的肉,有些在地上,有些黏在招牌上, 有些黏在泊在路邊的車。她捂著嘴,跪坐在地上不能言語。她定眼 看著前方,在那破碎的染著鮮紅血液的招牌上,已褪色的紅油漆著 「相信主耶穌,你和你一家都必得救」。 她倚著燈柱,開始明白醫生的那份哀。
Redtea 2006.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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