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在一個友人的文章中看見這樣的字句，「我不喜歡文章中用『你』這樣的稱呼，因為我怕有一天，我會忘了你是誰。」那麼，我文章中的你呢？我總信誓旦旦的說著，我絕對不會忘記你，不管在我十七歲、二十七歲，或是七十七歲的日子裡，然而，我究竟是憑藉著什麼可以許下這樣的承諾？在張維中的書中讀到，「承諾是用來遵守的。」或許那日縱使孩子氣，我也應該逼著你跟我勾手指，答應我你會在某個春天裡回來看我；只是，即使我逼你許下了承諾，倘若不是出自你的真心，那麼縱使你真的回來了，而我，會不會還是當初那個任性要你承諾的我？



　　他們說我是庸人自擾了。我既沒逼你許下承諾，我也還不到我的二十七歲，又何必擔心我會不會在未來的哪一天裡，突然忘了你是誰；然而我總異常認真的想，我必須這時候得到一個結論，得到一個我必定會一直相信的結論，所以我在手稿本上寫下了一行水藍色的字，「我不會忘記你是誰。」或許是受梁祝的故事影響太深了，幾世輪迴，終究落了個空，那麼我也只能在我記憶所及的時空之中，許下一個我能夠實現的承諾。所以我時常回想起關於你的一切，關於你的出現以及你的離去；其實對於你的離去，我並不感到多大的哀傷，可能是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了，總有一天你必定會走，所以我一直在等，等這一天的到來，所以我一直在等，等這天不要那麼快來。



　　曾經我這麼想，或許我永遠也不會忘了你是誰，只是這個「你」所指涉的對象不再是同一個角色。畢竟沒有什麼是不會改變的，可能終究你會回來，或許那時的你早已不是我所等待的那個人，而你回來探視的那人也不復見。最近我的頭髮長了一點，你常說或許我的頭髮留長些會有不同的風味，短髮方便些，我總是這麼回答你；然而前幾天照鏡子時才發現，我的短髮不知不覺已經能碰著了肩膀。你也離去了三個月了。沒有你的日子並沒有多大的不同，也許最大的遺憾是不在有人能夠陪我暢談梁祝，也沒有人會嚇唬我說，「或許哪天你睜開眼，發現你已經變成了蝴蝶。」那分明是莊周夢蝶的故事，你卻認真的說，如果變成蝴蝶，你想你會是活在梁祝的情節裡。



　　我也有想過，如果能夠選擇，我是不是有勇氣面對梁山伯與祝英台之間生死相許的情感？我承認我是膽小的，關於感情我一向只求平平淡淡，細水長流的安心；可能我也只需要一個溫柔讓人安心的擁抱，某種專屬於你的氣味，我記得你身上總帶著清爽的沐浴乳香味，淡淡的，總讓人想就這樣靠在你的肩上，什麼也不要去想。「如果我變成蝴蝶，你會不會陪我一起飛？」也許是因為風太涼，你竟靠著椅背就睡著了，天空藍的不可思議，不曾對你說，那天的午後我曾這麼想著，或許會在我們同時張開眼的時候，發現我們已化為蝶身。然而我睜開眼時看見你正翻著昨天從圖書館借來的書，看見玻璃窗上的倒影，「還是人啊。」你疑惑的望向我，然而你並不會知道這些，但或許等你回來的時候，我想我會告訴你。



　　前幾天一個友人約我吃飯，我們聊起了你。真是好久不見呢。我們這麼談論著你。或許也不是那麼久，三個月還是多一些？其實我也不能夠那麼肯定了。一開始我是數著的，過了第一天、第二天，第一個星期、第二個星期，然後是一個月過去了；我想你並不會那麼快回來，縱使你沒說過你會回來，我仍舊是相信你會回來的，既然如此，一天兩天，或者一個月兩個月似乎也沒多大的分別了。跟友人聊了最近讀的書，看了哪些電影，去了那些地方，還有見了哪些友人，「從前約好要一起出來吃飯的。」當初覺得很容易的事情，但過了一兩年也都沒有實踐這個約定，分別吃了幾次飯，卻因為誰的課，誰的約會，誰的工作，一行不過六七人，竟湊不出時間好好吃頓飯；或許不承諾反倒是好的，至少心中不會有種事情還沒完成的感覺。



　　然而我又這麼想，這樣是不是就容易讓人遺忘了？跟友人談到了某個國中同學，但任憑兩個人多麼努力的想，就是想不起那人的名字，只能兩人意會的說著「那個人如何如何的」；或許這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可能現在也有人用著「那個人」這樣的稱呼談論著我，只是我想那不會是你。因為我是那樣認真的記下你的名字，只有三個字，然而卻也不只有那樣的三個字，所以我認真的記下了。嗯，所以說名字倒也不是那麼重要的一件事。友人這麼說著，他也不很介意有人想不起他的名字，反正知道那個人是誰就好，大不了努力記下那個人是張先生或是李小姐，這樣也就不失禮了。這樣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我笑著說。那你記得我的名字嗎？我這麼問著友人。如果不記得名字那還稱的上朋友嗎？你毫不考慮的回答我，我只是笑著。



　　初時是覺得友人的回答有些矛盾，才說了名字不很重要，卻又說記不得名字稱不上朋友；但想想卻也沒什麼衝突之處，人總會有所定位，就像是我所指涉的「你」永遠都是一個特定的位置，不會有模糊的地帶。所以，我似乎也就不必那樣擔心會不會忘記的問題，總有一天，當你回來的那一天，我想在這之前我是不會忘記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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