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兩點，十二樓的燈還亮著，整棟辦公大樓在寒冷的冬夜裡孤伶伶地抵擋強風，程式設計師尼亞坐在他的電腦前面，像是睡著了卻又還是醒著，手指敲打在鍵盤上一直都沒有停過，桌上的燈光簇擁著他，雖然感受不到外面的冷風，但是空調馬達發出來的規律聲響，卻讓他覺得有點不舒服。

「再寫一小段就下班吧！」尼亞心裡想著。為了加緊一個案子的進度，只好把一天當成兩天用，也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下雨或晴天，他和他的電腦正在建構出一個只存在於電子訊號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大多數的時候他都是覺得驕傲的，就好像音樂或是文學這些東西，程式設計本身也是一種藝術和技巧，它和它的使用者建立起來一個神秘的連結，一種邏輯性的內部運作，一想到設計出來的程式可以給那麼多人使用，尼亞心裡就覺得快樂。也許這種快樂有點短暫，馬上會被一個枯燥難解的流程問題所干擾，他還是寧願和變數、迴圈、判斷式這些東西相處，也不願意多花一點點時間和幾個永遠都弄不熟的同事應酬吃飯，還要裝著笑臉說︰「你說的那個方法蠻有道理的。」

「基本上，這個世界上的人除了程式設計師本身之外，根本沒有人了解他們在做什麼。」尼亞偶然間在書店翻書時看到這一句話，內心像是有一股電流通過。這本書是一個資深的程式設計師寫的，他在一家大型的軟體公司擔任總設計師，在退出這個行業時，他下了這樣的結論。這本書又說︰「當程式設計師的女朋友或老婆是最無聊的一件事，因為這個人可能坐電梯、吃飯和搭公車的時候都要先分析研究老半天，然後看看是不是能用更有效率的方式去改善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把他們當成變數、迴圈和判斷式。」尼亞在書店一看到開頭的這幾句話就直接拿起書走到櫃檯去結帳，他喜歡這本書描述程式設計師的心理狀態和別人看待程式設計師的方式，也許看起來是帶點嘲諷，但是實際上那個作者卻是深深以身為程式設計師為榮的。尼亞敲打鍵盤的手停了下來，看著眼前蟲蛇一般的程式碼，突然想起了書裡面講的許多片段。

「嗨！先生，你還沒走啊？整棟大樓就只剩你一個人囉。」警衛先生開始例行的檢查，看見尼亞桌上的燈還亮著。

「唉，沒辦法，程式設計師就是這樣，在還沒有真正上線之前，是不能有一刻鬆懈的，要不然就會趕不上進度，或是出現一堆程式出錯找你麻煩。」尼亞苦笑著。

「可是，說實在的，我不太了解你們程式設計師在做些什麼啊，這樣每天坐著不覺得太乏味嗎？」警衛先生問。

「是啊，我的女朋友也不知道跑掉幾個了，最後分手的時候她們都告訴我，跟一個程式設計師在一起讓她們覺得痛苦。雖然好幾次我也嘗試要讓她們了解我的工作，但是每次我只要開始講程式設計的基本概念的時候，她們就轉身拿起電話和她們的朋友聊天，大概是這種東西真的很無聊吧！」尼亞歎了一口氣。

「那也許你要找一個也是程式設計師的女朋友吧！這樣她就會懂的。」警衛先生建議。

「是吧，也許這樣，我就更離不開工作了。」尼亞把眼鏡拿下來揉了揉眼睛。

「時間很晚了，你不如早點回家休息吧，我看你已經很多天這樣子了，外面很冷，記得穿上外套吧！」

「謝謝你，警衛先生，我還要再寫一小段才能下班，要不然明天就趕不上進度了。現在我對冷熱的知覺，全都是網路上看來的，真慘！」尼亞把眼鏡戴回去。

「好吧，既然這樣我就先下樓了，有什麼需要再打電話給我。」警衛先生關上門，坐著電梯離開了。

警衛先生離開之後，整個樓層又陷入寂靜，就連燈光照射在黑色的反光玻璃窗似乎也會發出聲音，尼亞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上一次站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四小時以前了。他把電腦螢幕暫時關起來，讓進行不下去的程式邏輯自行找出解答，他從抽屜拿了幾個銅板走到樓上的飲料販賣機買了一瓶咖啡，開罐子的聲響差點嚇到他自己。他靠著窗，看見地面上冷風掃過的痕跡，沒有車子和行人，就連交通號誌的閃爍燈光似乎也在發抖，這麼冷的天，待在溫暖的辦公大樓裡，等一會兒下班還能適應外面的氣溫嗎？尼亞想念家裡的那床棉被，喝著奶味永遠太重的冰咖啡，不知不覺，就寂寞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