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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集--未完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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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0/2007 10:14:22 PM
蓮生記(中)
 

「喂!起來了!你想躺到什麼時候!」

『唔..』

這裡是哪裡?我好像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迷迷濛蒙睜開雙眼,眼前站著兩位穿著整齊的軍爺.

一位長髮及腰,束著馬尾,手執鐵鞭.

一位雙目泛紅,鼻上穿環,雙手巨錘.

『兩位,請問這裡是..』

「當然是冥府!不然你以為你能到那兒去!」

冥府!?

蓮池村、白大爹、蓮花、婆婆、臨安...

飢荒、遷城、點火..

對呀.. 我已經死了呀!

看來這兩位,大概就是人們所說的牛頭馬面了.

「呿.. 新來的就是這麼麻煩...」

我以為冥府該是陰風慘慘,四處魑魅魍魎,恐怖駭人.

沒想到微風陣陣,山水清明,花草樹木皆欣欣向榮.

「快走.. 別拖拖拉拉的!」

『請問兩位,我們現在要去哪?』

「廢話!當然是上殿受審!哪來這麼多問題!快走!」

被兩位軍爺催促著,我也不敢再多問,只管往前走著.

不遠處有座雄偉的宮殿,那兒大概就是目的地,所謂的閻羅殿?

殿外不遠,有著一座大橋,橋下是一望無際的江水.

橋頭不停的有人上橋過江,而橋的另一端,是白濛濛的一片.


到了殿裡,燈火通明.

我跪在朱紅色的案檯前,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兩旁各自站著一排穿著整齊的軍爺,

各個面無表情,神態威武.

堂上的大位旁,站著一名手執長筆,頭戴烏紗,

師爺模樣的大人,正在翻著一本看似老舊的牛皮書.

雖是細眉小眼,卻是眼神犀利,神光內斂!

是判官吧?

正當心中念及至此,殿外突然鳴鼓,震天大響.

「大王萬福!」

所有人齊聲大喊,

大王不知何時,已經坐在堂上大位之上.

我以為閰王該是威武雄壯、青面獠牙,眼若牛鈴、聲如獅吼.

沒想到抬頭一看..

大位之上坐著的,竟是個面無血色,五官清秀,

看上去約二十來歲,頗為俊美的書生模樣.

“如何,判官?”

「是!回大王!」

「來人姓洪,名育豐,陽壽十九.」

「一生略行小善,無施惡行.無須入獄,亦不及極樂世界.」

“ 嗯..”

“姑念一生無惡,今判重入輪迴,希望你下輩子多多行善積福,脫離輪迴之苦.”

“來人!帶下去!”

我,突然有了個想法

『起.. 起稟大王...』

『小人有話想說..』

“喔?莫非有什麼冤屈?”

『大王,可否讓小人司職冥府?』

“你的想法,是行不通的..”

咦?

“你以為待在這兒,總有一天能等到你想見的人嗎?”

“陰司多少年,什麼樣的人我沒見過!”

“這一等就是多久,無人知曉.”

“就算讓你等著了,也不過是個對你毫無記憶的陌生人罷了!”

不愧是冥府之王,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

我,想再見蓮花一面

『起稟大王,我只想再見她一面.』

『即使她對我無分毫記憶..』

“天下之大,自有其法.若是有緣,他世必能相見.”

“來人,帶下去吧!”

『大王.. 請成全小人一片心意...』

“大膽!”

閻王重重在朱紅色的案台上,拍了一掌.

“世間因果,牽一髮而動全身,豈容你說如何就如何!”

閻王雖是書生模樣,發起怒來,

炯炯有神的雙眼發出青光,甚是懾人.

我雖害怕,但,我更想見蓮花.

『小人求大王收留..』

“你..”

“好!本王倒要看看,你的心意有多堅決!”

“來人,帶出去!”

我被帶到宮殿外的大橋,橋頭上寫著三個大字.

我不識字,應該就是所謂的奈何橋吧?

橋頭有許多人排著隊,喝著一位老婦準備的湯藥.

“這裡就是奈何橋,橋下乃是忘川,其水能洗人記憶.”

“孟婆湯乃取忘川之水,精練而成.”

“若你能入忘川而不忘,本王就成全你.”


我看著那清澈、平靜,卻毫無生氣的水面.

忘川呀!至今你已經洗去了多少人的記憶?

一步一步,

我緩緩走入那寒冷不帶感情的水裡..

蓮花.

我,好想見你. 好想好想見你.

你不會讓我忘了你,對嗎?

當忘川的水,慢慢的掩上額頭,

糾結的眉心,終於也無力的鬆開了.













我是誰?在哪裡?

載浮載沉的,是什麼樣的感覺?

好舒服呀!好想睡..

就這樣沉睡下去吧...









他們是誰?在說些什麼?要帶我去哪裡?

“哼!自視甚高!我看,也沒有什麼了不起!”















妳又是誰?為何笑的如此開心?

這笑容為何如此熟悉?

好美呀!就像是朵花似的..

“來人,拉他過橋!”














腦中的笑容,突然化作一朵盛開的白蓮..

蓮花?

蓮花.. 蓮花.. 蓮花...

我想起來了,是蓮花呀!

左右的軍爺,正架著我要過橋.

我急忙掙扎著轉身,發瘋似的叫著.

『我沒忘!大王,我沒忘呀∼∼∼∼!!!』

“什麼!?”

架著我的兩個人,不曉得是不是被我突如其來的大吼給嚇到了,

只是傻著站在一旁.

而其他人卻也全都望著我,個個無不瞠目結舌.

“竟有此事.. 怎麼可能... ”


這時候,天上慢慢散出一片和煦的光芒.

一種彷彿能照入身體,

能直接溫暖人心的光芒.

一朵祥雲浮出,

上面有個面目慈祥的長者.

「大王,這個人,就交給我吧!」

“是!謹尊法旨!”

我見所有人,包括閻王,都必恭必敬的作了個揖,

而我只是傻傻的待在原地,淌著兩行淚.

我沒有忘記你,蓮花.

我沒有忘記你..


「你,隨我來!」

這個面目慈祥的長者,是菩薩吧?

他說完後,用手指指我,便駕著祥雲轉身離去.

而我,則騰空飛起,

像是被什麼牽引著,

不急不徐的跟在菩薩的後面.


我不停的在雲霧間穿梭.

飛了一段時間,我看見一朵很大的雲上面,

有著一座很大很大的竹林.

全都是泛著深紫色的竹子.

竹林中間有著一塊不小的空地,我緩緩的落在那空地上.

菩薩就在我的面前,坐著一朵金色的蓮花.

「你想見蓮花?」

跟冥府的人們不同,

菩薩的一舉一動,一字一句,

都令人覺得和藹慈祥.

『是,我想見蓮花.』

「塵世一切自有因緣,你又何必執著?」

『我只是想見上她一面,再見一次她的笑容.』

「她不記得你,也沒關係嗎?」

「不能接觸她,也沒有關係嗎?」

「即使,連一句話也無法跟她說,這樣也沒關係嗎?」

『 ... 』

『只要能見上她一面..』

『我怎麼樣都無所謂!』

「那麼,修行五百年,讓你見上她一面吧!」

『多謝菩薩成全!』

「唉.. 傻孩子!去吧!」

菩薩揚手一指,

隨著一道耀眼的金光,我成了一棵樹.

一大片樹林裡的一棵小樹.

所謂的孤獨,並不是那麼一回事情.

並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才會覺的孤獨.

五百年呀!好漫長的時間..

但,我不後悔.

我想見蓮花..


開始的十年,我每天都想著蓮花.

想著蓮花笑的樣子,

想著蓮池村的樣子,想著我們小時後一起嬉戲的樣子,

想著五百年後,蓮花會是什麼樣子.

這裡的每一棵樹,都是這樣的嗎?

都在修行嗎?都有想見的人嗎?

當我想過了所有我能想的問題之後,

我開始聽其他人的故事.

可能是樹,可能是蟲,或是動物,

我聽著他們的故事.

他們也聽著我的故事.

在這鮮少有人跡的地方,生活其實不如想像中的無聊.

日子每天都有變化,

只是我們從來都不曾仔細的觀察.

不知不覺,我已等待了二百年,也聽了百餘年的故事.


山裡不只有些動物蟲子,

還有些山精石怪,魑魅魍魎.

以往,這些可能會令我避之唯恐不及,

但現在,我卻很喜歡跟他們相處.

甚至還交了幾個朋友!

無論是如何的外表,

倘若你不曾接觸過,你便不會知曉其內心的柔軟.

誰道木石皆無心? 唯人乃是最無情!

我很羨慕他們,能常常來告訴我一些有趣的事情.

我,只是一棵動彈不得的樹木.

“你何不修行,學學術法?”山魅如此說道

他本是山中一顆百年巨石.

「是呀是呀!等足夠修行,便可幻化成形,四處遊玩!」狐兒如此說道

『但是,我不懂.』

“我們可以教你的嘛!”

「是呀!有空我們可以教教你!」

我笑了.

爾後,我開始跟狐兒他們學習,並虔心修練.

夜裡,

還是常常夢見小時候,我打著赤腳,坐在蓮池邊,

蓮花正在採著蓮子的夏天.


又過了兩百餘年.

等待的時間,不如想像的長久.

修了兩百餘年,我已經可以幻化成形,四處走動了.

狐兒他們很好奇,

怎麼我修練成形,一變就是變成人形?

「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呀?」狐兒問

“對呀!真難看的樣子!”

「嗯,真難看!雖然比石頭怪好一點啦..」

“喂!說什麼!臭小鬼!”

『哈哈哈..』

真是是非顛倒的畫面,

在我眼前,竟然是一顆石頭追著一隻狐狸咬.

已經很久了.

我已經很久不曾笑的那麼開心.

我還是繼續修練著,

有時候跟狐兒他們一起玩,

有時候四處走走.


林子的另一端,是一個大湖.

狐兒第一次帶我到那兒去的時候,我一眼就喜歡上了那裡.

後來,

我常常自己一個人到那裡去,打著赤腳,坐在岸邊.

偶爾遇上幾個迷途的旅人,

我總會給他們指引道路.

我不像狐兒那樣喜歡戲弄人!

這裡鮮少有人跡,我也喜歡這樣的寧靜.


這幾年,有個男人跟我一樣,常常到這裡來.

一個手腕上有十字胎記的男人.

多半是來汲水,偶爾也搭著自製的小木筏捕幾條魚.

他從不多捕,足夠了,便回頭.

若是小魚,就放回湖裡.


我很好奇,

這荒山野嶺的,這男人怎麼會到這兒來捉魚?

於是,我決定化作人形與他攀談.

『大哥!這位大哥!』

那男人似乎是嚇了一跳,沿著聲音回頭瞧.

『大哥您別怕!我不是壞人..』

「你是誰?」

『我是旅行商人,路經此地迷了路.. 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

說罷,那男人突然轉身走了.

我頓時不明白.

只見那男人走向一棵樹下,拿起他的擔子,又回頭走向我.

他拉著我,就往山的另一頭走..






不久,我們走到了一間小茅草屋.

看來就是這男人的家了吧.

「靖兒!靖兒!快出來..」

“來了來了!你今兒個怎麼回來的那麼早?”

從房間內走出了個清瘦的女子

“咦?有客人呀?”

「這位小兄弟迷了路,已經三天沒吃飯了!」

「你快準備些東西給他吃吧!」

“ 三天!? 我這就去..”

女人急急忙忙進了廚房,

不久,桌上擺了兩條魚,還有些小菜

「快吃吧!小兄弟..」

『真是謝謝你了,大哥!』

『這兒沒有人煙,我還以為我死定了呢!』

我假裝飢餓,狂掃桌上的菜餚邊說著

『對了,大哥!你們怎麼會住在這沒有人煙的地方?』

「我們喜歡這裡清靜..」

『不過,這位大哥..』

『我旅行路走的長,人也見的多!我說句話別見怪.』

『你.. 看起來不像是目不識丁的樵夫!』

「呵.. 」

「你慢慢吃,我就說說我的故事給你聽吧!」

「其實我本來也出身富貴之家..」

「我媳婦兒原是我家丫環.」

「家父門第觀念甚深,不顧我們真心相愛,硬是要將我們分開.」

「於是我們決定私奔.」

『這樣呀..』

「其實我們也走過不少地方.」

「最後喜歡這兒清靜,於是就在這兒定居下來了.」

『這種地方,生活很辛苦吧?』

「苦是苦了點,不過生活很清靜,尚且還能自給自足.」

「只要靖兒在我身邊,就夠了.」

男人憐惜的握著那女人的手,

我看的出來,那是真正的愛情.


飽餐一頓之後,我向他們夫婦問了路,

便假裝要繼續上路做生意去.

臨去前,他們還主動給了我幾條烤魚,

而且說什麼也不肯收下我給的銀子.


我帶著烤魚,去找了狐兒跟山魅.

「你說這是什麼?」

狐兒沒吃過烤魚,開心又驚訝的問

『烤魚!把捉到的魚用火烤熟.』

「真好吃耶!」

“嗯,的確是比直接吃味道要來的好!”山魅也這麼說

「你知道是怎麼弄的嗎?」

『當然知道.』

往後,狐兒跟山魅便常常帶著一些食物來找我.

可能是魚,或者一些小山豬之類的野味.

有時候我也做些湯,

或者其他不同的料理給他們嚐嚐.

這些都是小時候,婆婆常常做給我吃的東西.

每次狐兒跟山魅帶東西來,

我總是會留一份,在天沒亮以前,放在男人家門口.

狐兒跟山魅總是不能理解.













『因為我是旅行商人嘛!』

『拿了東西不付帳,可是有辱我的職業道德!』















我也總是在他們疑惑的搔搔頭之後,如此說道,

然後哈哈大笑.

我還是常常到男人家去.

大部分是在天沒亮的時候,送東西過去.

偶爾,

也會用旅行商人的身分過去.

若干年後,男人有了個兒子,是個白壯的娃兒.

見到我會叔叔、叔叔的叫,

可愛極了呢!

再沒多久,百年之約便要到了.

終於,我也等待了四百餘年..

見了蓮花,之後呢?

我沒想過,也用不著想,到時候再說吧!



這一天,

走在樹林間,就快到湖邊之時,

山上倏的吹來一陣大風,很是涼快.

但此時我的心中,卻被吹起一股不祥的感覺.

突然聽見嘩嘩的一陣落水聲,

我沒有閒情逸致慢慢走,縱身一躍飛向湖邊.

果然是那男人!

他正在水中掙扎,載浮載沉.

我心中正奇怪,

那男人時常捕魚,應該深諳水性才是,怎麼會溺水?

不管了,救人要緊!

正打算施術救人,身後卻突然響起一陣熟悉的聲音.

「孩子,你不能救他.」

轉身一看,果然是與我有百年之約的菩薩.

『為什麼?』

我訝異,又有點生氣

『不是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

「此人陽壽已盡,因緣天地已定.」

『我不能救,您救吧!』

「就是我,也不能逆天.」

我真的生氣了.

放著有能力卻什麼都不做,看著一個人死?

這是什麼狗屁天命?

『倘若我硬是要救他呢?』

『“慈悲為懷”的菩薩會阻止我嗎?』

「我也不會阻止你,孩子.」

「你倆有善緣,他碰上你算是命不該絕,不過..」

『不過什麼?』

「若是你救了他,百年修為,功虧一潰.」

『你是說,救了他,我就見不到蓮花了嗎?』

我嚇了一跳,頓時陷入兩難的地步

「不,但是得再修五百年.」

聽完,我縱身一跳,化作一隻大魚,將他拖引至岸邊.

「為什麼放棄百年修為,孩子?他本注定今天該命喪黃泉.」












『為什麼..』我笑了.













『當作是為了幾條烤魚吧!』

我頭也不回的離去.


這一晚,山魅囉唆了好久好久.

他認為不值得,為了一個壽命該盡的人廢了百年修為.

我不會怪他,因為他不明白.

人世間的感情,並不是那麼簡單.

狐兒則是在旁邊吃著烤魚,偶爾用幾條魚塞住山魅那囉唆不停的嘴.

“狐兒,你也來說說他嘛..”

「好啦好啦!他知道的!吃魚吧!」

「雖然你不年輕,也別像個臭老頭一樣一直唸.. 」

「難怪人類說什麼來著?什麼.. 什麼茅房石頭又臭又硬的..」

“哼..”

『謝謝,山魅.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

『很謝謝你..』

吃完了魚,又繼續被唸了一陣,我們才各自分開.

我抬頭看著天空,想起了蓮花的笑容.

今晚,大概又會做那個夢吧?我這麼想著..

「其實你早就發現我了吧?」

『是呀!』我轉頭笑笑

狐兒來找我聊了很多,

這是我第一次聽她說起她的故事.

她說,

剛開始,她跟山魅一樣,覺得我浪費了多年的修為.

可是,她同時也很高興,

因為她看過那男人,那女人,還有那娃兒.

「那男人一家子看起來很幸福!」

「我很小的時候,母親就死了..」

「要是當時有你這樣的人在,我現在也會跟母親一起過的很幸福吧?」

我依舊沉默著,卻笑了.

因為狐兒懂.

之後,我們一直都沒說話,只是並肩坐著,看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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