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期中考之後，1230寢室立刻變天。王冠中的會計差點不及格，而他的微積分和黃明達，不幸拿了紅字，如果期末考無法大幅度改善，就逃不了暑修的命運。

李文崇的成績很亮麗，雖然尚未達到前十名，但何素蘭已經算他過了關。蔡柏榕的成績緊追著李文崇，並未相差太多，只是他心裡大大的不服，看起來只會運動的李文崇，竟然考得比他好。在情仇新恨之下，當他在看到成績時，藉機給了李文崇一個重重的拳頭。

葉子豐則是每一科都險險低空飛過，而他的外表看起來，卻是毫無所謂的樣子，這完全符合他平時玩世不恭的形象。

至於江龍，正如室友們所預料的一樣，分數高高在上，雖然他的總成績輸給了林玉蓉，只拿個全系第二名，不過，他的微積分、經濟學和會計三科，仍然是全系的榜首。

變天之後，黃明達和王冠中留在寢室裡讀書的時間最多，同時，從此以後，王冠中也不再天天回家，一有機會他就抓著蔡柏榕複習微積分。他們兩人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學期末最重要的大考。因為，其他科目當掉，了不起重修就行，如果微積分或會計不過關，就無法選修二年級的相關科目，那樣的話，也就逃不了大學加讀一年的命運。

物競天擇，考試就是學生之間最大的競爭，可是，考試的好壞，能代表一切嗎？等學生畢了業，進入社會以後，學校成績足以代表這個人的能力嗎？對社會更重要的是，成績能夠說明一個人的人格嗎？

然而，考試的結果，卻足以拆散一對戀人。

企管系的新生，大部分的男生都不知道梁鳳儀的戀情，他們只仰慕著梁鳳儀，只覺得她風情萬種，嬌豔動人，卻總是獨往獨來，高不可攀。

期中考之後，梁鳳儀好幾次親自到男生宿舍，託人找他們班上的熊錦峰，同學們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兩人早已在秘密在交往了。可是，期中考之後，熊錦峰卻避不見面，因為他自己的成績不好，恐怕無法順利畢業，甚至可能被迫退學，他不願意自己成為梁鳳儀的絆腳石。

解鈴還需繫鈴人，對於愛情，別人也無法幫忙。熊錦峰的心結如果不能打開，他和梁鳳儀之間的戀情，可能就要夭折了。可是，班上的每個人都忙著自己的學生生活，有誰能夠幫助熊錦峰解開心結呢？

「大消息，大消息，我們系上的第一美人，梁鳳儀小姐已經有男朋友了，她的男朋友就是乙班的運動健將，熊錦峰先生。」蔡柏榕彷彿挖到了寶一般，在寢室裡面大嚷。

黃明達，王冠中和葉子豐等三人抬頭看了蔡柏榕一眼，沒有人答腔。

「喂喂，這麼大的消息，你們都無動於衷！」蔡柏榕馬上引喻失義，嘆道，「唉，我們國人就都像你們一樣不關心國事，所以，貪官污吏才會猖狂失控。」

「得了吧，菜頭，」王冠中用鼻音說話，「你閉嘴不說話，沒有人當你是啞巴。別再八卦了，我看你如果多花點時間在微積分上，還算比較實在一點！」

「哼，我還有更重要的消息，你們想不想聽啊？」蔡柏榕故意吊大家的胃口。

可惜，還是無人反應。

蔡柏榕只好主動說出來，「聽說他們就要分手了。」他停了一下，望著其他三人，正在考慮要不要繼續廣播馬路消息。

「各位，小弟回來了。」李文崇愉悅地跟大家打招呼。

「跟何素蘭約會回來了？我看，你都快要跟我們寢室脫節了。」(很酸的葡萄。)

李文崇沒理他的揶揄，笑了笑，「呵呵，有沒有人想要跟我出去打籃球啊？你們讀書，讀累了吧？」他隨口又問，「對了，菜頭，你剛才說誰要分手了？該不會是我們的江龍吧。」

眾人尚未回答，蔡柏榕搶先說，「熊錦峰和梁鳳儀可能要分手了。」哈，總算有人對他的消息有興趣。

「真的？熊錦峰和梁鳳儀？」李文崇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是為了感情問題，難怪他最近怪怪的，我很怕他運動會比賽失常。哎，他跑的真快，早就追上我們的系花了，真沒想到。」他也同時想到了自己。

蔡柏榕追問，「你和熊錦峰很熟嗎？」

「還好。」

蔡柏榕忽然臉色一本正經，「那你應該好好勸勸他。」同時，他講故事的興致大起，趕緊把熊錦峰和梁鳳儀的交往情形，巨細靡遺還附上添油和加醋，很興奮地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說完的時候，還特別問道，「了不了啊？」聽那口氣，蔡柏榕似乎很有重複說一遍的態勢。

其他人見狀，立刻替李文崇回答，「他完全了解！」深恐蔡柏榕再來一次。

當然，大家也不得不佩服蔡柏榕的口才和耐力。蔡柏榕說的口沫橫飛，卻一點都不覺得累，而其他人的耳朵早已喊投降了。

「怎麼樣？這項神聖的任務就交給你了！」蔡柏榕拍了一下李文崇的肩膀，嘆道，「聽說梁鳳儀瘦了好幾公斤，性感快變成骨感了，他們班的男生們都覺得『我見猶憐』。李文崇，你如果能夠讓他們兩人合好如初，不但拯救了梁鳳儀，也會變成乙班的大英雄，正義的偶像！」

「讓我想想。」

「還想？你沒聽說過嗎？促成一樁婚姻勝造七層浮圖。」

「好了，菜頭！你讓我的耳朵休息一下行不行？」李文崇皺著眉頭，「我是要想想該如何勸熊錦峰，他這人也是個死腦袋，如果一不小心說僵了，只會讓事情變得越來越糟糕，絕對不會有幫助的。」

蔡柏榕還想要爭辯，葉子豐打斷了他，問道，「李文崇，你不妨談談熊錦峰這個人的生活背景，說不定我們真的可以幫助他們。」

李文崇聽了眼睛一亮，笑了，「哈哈，葉子，你可真喜歡當月下老人啊，恨不得天底下，有情人都能成眷屬！」他意指葉子豐以前替張宜寧兩人的撮合。

葉子豐淡淡一笑，沒有強辯，他只看著李文崇，等著李文崇開講。

熊錦峰是個山地人－(眾人驚呼出聲，他一點都不像山地人。)－他是他們村莊唯一的一個大學生，可是，他的數理和英文並不好，如果沒有聯考加分，他是不可能考上這所學校的，所以，他上了大學以後，讀書讀得很辛苦。最近，李文崇察覺到熊錦峰的心情不太好，但他沒想到，熊錦峰竟然是為了要和梁鳳儀分手，所以才變得無精打采。

也許這就是東方人的愛情邏輯，對待情人，總為對方的將來著想，一有問題，總先想到，自願放棄原本兩廂心儀的愛情。西方則不同，就算有一方罹患重病，情侶們往往會很勇敢地共同爭取短暫的愛情。(至少，美國電影都是這麼演的。)

既是心病，就得攻心為上。(廢話！)，他們寢室裡，原本不想談八卦的人，後來也是紛紛加入討論拯救愛情的行列，大家七嘴八舌，談得興高采烈，就只是，沒有一個結論。

後來，葉子豐伸個懶腰，他跟李文崇預約，「明天早上我和你出去運動。」

李文崇點頭，「沒問題。」

蔡柏榕急忙問道，「葉子，你想到了好點子啦？趕快說來聽聽。」

「當然－－」葉子豐昂頭，拖長了聲音，「沒有！」

蔡柏榕聽了，他原本興奮迫切的表情，馬上萎縮成一團苦瓜。

葉子豐笑道，「菜頭，你別再皺眉頭了，我只不過想去認識一下熊錦峰，說不定和他混熟了之後，就能想出一些辦法來。」

「那我也去好了。」

「歡迎。」李文崇再度高聲問道，「喂，各位老大，有沒有人想要跟我出去打籃球？」

門外有人回答，「我去！」聲音一落，江龍走了進來，他看到眾人聚在一起，不覺問道，「你們又在計劃和女生宿舍的聯誼嗎？」

蔡柏榕答，「我們在討論熊錦峰和梁鳳儀的事情。」

江龍應了一聲，「喔。」他並未露出什麼驚訝的表情，仍然繼續他卸下書包的動作。

蔡柏榕追問，「你已經聽說過他們的事情了？」

「嗯，張宜寧告訴過我。」

「江龍，」蔡柏榕看著他，「那你對他們分手的事情好像完全無動於衷？」

「他們分手沒有什麼不好啊。」江龍一面回答，一面把書本放在書架上，好像真的不在意似的。

「什麼？你這人怎麼這麼無情！同學就要失戀了，你一點關心也沒有，甚至還幸災樂禍！」蔡柏榕的音調提高了許多許多。

黃明達也忍不住追問了一句，「江龍，這不會是你的真心話吧？」

王冠中則是瞪大眼睛看著江龍，他本人比較少在寢室和江龍相處，只聽說過江龍待人比較冷淡，而今天總算見識到了，沒想到，江龍竟然是個冷血動物。

寢室裡的氣氛頓時降低了好幾度，李文崇趕緊出來打圓場，笑著發問，「江龍，你大概從張宜寧那邊聽到比較多的消息，可不可以把你的想法跟我們大家分享一下？」

江龍回過頭，面對著眾人，沉聲問道，「你們應該知道熊錦峰是個山地人吧？」

黃明達反問，「知道啊，山地人又怎麼樣？山地人也是人！」

江龍的表情不變，緩緩說道，「梁鳳儀的家族是新竹地區的望族，她父親是中學校長，母親是醫生，他們會願意讓他們的寶貝女兒嫁給山地人嗎？」江龍嘆口氣，繼續說，「你們也許不同意我的看法，不過，我在我們鄉下聽過不少愛情不幸的故事，他們大都關係到門當戶對的問題。所以，我覺得男女交往最好建立在門當戶對的基礎上，否則，到了論及婚嫁，往往就是不幸的開始。熊錦峰和梁鳳儀的背景相差太多，就算熊錦峰的功課沒有問題，我敢斷言，他們以後也一定會遭受到很多困難。我想，他們的感情應該還不是很深，現在分開了，也許比較不會那麼痛苦。」

眾人沉默了，只有王冠中軟弱的說了一句，「江龍，你的觀念很古板啊。」

其他人也有相同的看法，不過，他們卻沒有人出聲反駁江龍的說法。一時，各人皆垂下目光，不知該說些什麼。

門當戶對，多麼古老的一個名詞！可是，現代人又有多少人能夠真正擺脫這個觀念？

1230寢室安靜了好一陣子，最後，葉子豐說話了，「江龍，我同意你的看法很接近事實，可是，我很不願意向現實屈服！無論如何，在我可能做到的範圍內，我會儘量幫助熊錦峰和梁鳳儀恢復感情。」

江龍吸了一口氣，反問，「如果他們復合之後，反而帶給他們更大的痛苦呢？」

葉子豐看著江龍，停了半晌，然後無力說道，「我現在沒有答案，只希望不會如此。」

李文崇臉上的神色一閃，欲言而止。

蔡柏榕忍不住插嘴問了，「江龍，你自己為什麼常常和張宜寧在一起？你認為你和他們家門當戶對嗎？」

江龍默然半晌，而後平靜地回答，「我和張宜寧，門不當戶不對！所以，我沒有資格和她談戀愛！」一絲苦笑乍現即掩，「菜頭，不曉得你相不相信，我和張宜寧曾經討論過這個問題，她的心裡也應該很明白才對，我和她只是普通的朋友。」

黃明達暗道，冷血無情！

其他人聽了江龍的話後，都沒有發出聲音，他們並非不相信江龍的話，只是，他們很難接受這個事實－－江龍竟然會對張宜寧這麼忍心。

過了一會兒，李文崇和葉子豐站了起來，他們不約而同走到江龍的身邊，兩人分別拍了江龍的肩膀，雖然他們一句話都沒說，江龍卻可以感受到他們遞給他的叮嚀，顯得非常的沉重。

友情能夠昇華嗎？

有因有緣，無心非無情。

因何緣起？為緣流轉？

問明天，是否有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