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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情 >
< 第 19 集 >
  輸入集數 19/22
4/14/2005 3:03:10 PM
人之初
 

人之初 19



  彷彿從冬眠裡甦醒,等我意識到我還存在著時,我睜眼,才發現我是坐在輔導室。


  老師跟警察在我眼前說著話,我覺得頭好疼。發生什麼事情了?


  阿桃呢?


  啊,是了,她死了,摔得亂七八糟得死了。


  她是當場死亡還是送醫不治?阿桃是用什麼方式走完她人生最後一程的?是不是有人去把她七零八落的屍塊撿起來然後送去燒光了?不,阿桃怕燙,她以前吃肉羹老愛等到麵線都涼了才願意動筷子,這樣的她怎麼敢火葬?我想,她說不定是土葬了。是嗎?糟糕,我怎麼老是忘記阿桃信佛教還是基督教?她的告別式是和尚誦經,還是牧師禱告?說到告別會,告別會呢,什麼時候舉辦的?我怎麼沒參加到……那、那又有誰去參加了,怎麼沒人跟我說?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為什麼我都不知道?


  都、不、知、道?


  「愷君……張同學?」眼前的老師喊了喊我。


  我向他們,至少我的眼神是看向他們的,但是眼裡出現的畫面卻是那天阿桃橫在那裡的模樣。


  她笑著,然後放了手,跳下去。


  然後,阿桃死了。


  我忽然像想起什麼,猛然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虎口附近幾條血痕已經淡去了,卻還是在那裡,提醒著我,是我放了手。


  「愷君同學,那天的事情妳還記得嗎?」老師問。


  我盯著那幾條血痕看,然後抬頭,緩緩說:「是我推下去的。」


  「啊?」警察跟老師面面相覷。


  「阿桃是我推下去的。」我重複。是我鬆了手,是我,我深信不宜。


  老師臉色變了變,拉了警察到一旁兩人交頭接耳一會,彷彿達到什麼共識以後,警察先是憐憫地看看我,然後離開辦公室。


  小小的輔導室,只剩下我跟老師。


  「愷君,老師跟妳說……」輔導老師走上前,坐在我前面,伸手握住我的手,「妳太累了,好好回去休息好嗎?就當這一切是場惡夢,回家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嗯?乖,不要想太多,好不好?老師了解你的感覺,沒事的,不要想太多了,聽老師的話,好好休息吧,有事情再來找老師喔?」


  我點點頭,起身離開輔導室。  


  走出輔導室的時候,我看見孫力揚遠遠站在那。我轉了身,在他可以走近我之前,上了樓。


  安安靜靜地坐在教室,我努力登記著歷史大考的分數。然後下意識,我收尋著林筱桃這三個字。


  並沒有她的分數。我閉上眼睛,努力去思考,究竟是老師抽掉了考卷,還是這份考卷是在阿桃死後寫的?


  但是任憑我怎麼想,都無法找出正確答案。


  短短的下課結束了,鐘聲響時,我收好了桌面上的考卷,依然喊著起立、立正、敬禮。


  一切好像都沒有改變,什麼都沒有改變一樣。就如同輔導老師說的般,愷君,沒事的,不要想太多了。但是我知道,並不是沒事的。我呼吸之間都可以感覺到,明顯感覺到,這裡少了股熟悉的氣息,它讓我知道,有個人,已經再也不會出現了──永永遠遠,不會出現了。


  流言,當然是很大。除了以前那悲情女主角還有沒良心的壞朋友,嗯,我有沒有提過,最近那個沒良心的壞朋友,已經升級到沒血淚還很賤的人。嗯,除了以上這兩個人物以外,我似乎還聽過什麼吳孟鴻之類的,喔,還有孫力揚。


  我看過沈文耀哭過幾次,眼睛總是紅紅的。那陣子他桌墊下有張沒有送出去的生日卡,給誰的?我不清楚。


  事情鬧到這麼大,對方即使有雙父母是什麼家長會會員,一年捐獻個幾十萬的吳孟鴻也罩不住了,他被記了大過,然後退了學。


  當然這是檯面上的處理方法。


  我只知道沈文耀帶著紅血絲的眼睛,領著一群班上的男生,利用吳孟鴻到校最後一天,一群人光天化日之下,半強押半擄人的把他押到了男廁所,連糾察隊都守在門口幫忙把風。


  幾分鐘以後,吳孟鴻用爬的出來。  


  他父母尖叫著要學校負責,要上警察局。校長那邊只是敷衍性地安撫,然後他被海扁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孫力揚呢。嗯,他不姓蘇,所以沒有被海扁。不過,也因為他是吳孟鴻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們班對他敵視的態度,是在十公尺外都可以嗅到的。


  其實這些風風雨雨我都沒有什麼印象了。就像我說過的,那天以後,我腦子可以裝記憶的部份,開始停止運作。


  我對外面的事情不聞不問。彷彿死掉的人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一樣。


  安安靜靜地,像隻遊魂。我從一個「她」變成了「它」。一個有知覺、有嗅覺、有視覺、有聽覺的「它」。這個它存在這三年一班,詭異地存在著。


  我學著輔導老師的話,把這一切當成一個惡夢,睡一覺就會醒來了。每天晚上我都努力睡著,隔天努力把以前的一切當成噩夢,想去忘掉。


  但是班上同學看我的眼神,讓我知道,這一切根本不是噩夢,即使是,它也從來沒有醒過。


  「沈文耀……」有天,我走到我們的體育大股長旁邊。


  他沒有抬頭,只是一直看著國文課本。


  「沈文耀,我跟你說,」我借坐在他前面同學的位子,側身繼續說話,「我不舒服,躲避球可不可不要玩啊?」


  我想沈文耀一定會像以前一樣啊,悲情著一張臉呼喚著班長不行啊我們班就靠妳了……


  「隨便妳。」啪一聲,他合上課本,用著我從來沒聽過冷淡至極的口氣這樣對我說。


  那語氣太冷了,冷到幾乎將我差點奪眶而出的眼淚凍成冰。我抬眼,楞楞望著他。


  沈文耀摘下眼鏡,也跟著抬頭望向我,然後像似看到什麼一樣,臉色忽有些變,這一變,我幾乎想把它解釋成不忍了。我征征看著沈文耀,希望他能開口說些什麼──


  「張愷君,誰准妳坐我椅子?媽的,給妳這賤人坐到誰還敢坐啊,幹,我要去換椅子。」班上同學走回來,嫌惡地對我大吼大罵。


  我起身,橫看他一眼,又低頭瞧了沈文耀。


  只是這次,他別開眼,沒有再看我。


  以前那個會跟我大聲小聲,會在我旁邊繞來繞去,跟我像哥兒們的沈文耀呢?有次接力賽跑因為別班女生故意拐倒我,氣得差點衝上去打人替我出口氣的沈文耀呢?我想,他也隨著阿桃跳下去,用另一種形式離我而去了。


  我緩緩走回座位,感覺有人揉了紙球丟我。


  應該是丟錯吧?我這樣告訴自己。


  三四個女同學擠在我那排的走道,我喊了幾聲借過,沒有人理我。


  就在我想算了繞到前頭去吧時,一個人默默側了身。


  我抬頭看向她,是如玉。


  眼眶辣了起來,我幾乎要哭了。


  但是我沒有,我只是頭一低,快速從她身邊走過。如玉沒有看我,只是低著頭,繼續和她那群女同學交談著。


  我衝回我的座位,坐了下來。


  我用力用右手指甲刮過阿桃曾經留下印記的左手,努力刮著,直到左手殷紅了一片,幾乎要流出血。


  看吧,我傻傻地小聲地笑了出來。


  誰說是夢?


  是現實。


  我更是大力地抓著我的左手,即使鮮血已經緩緩流出來,即使我深切感到痛楚,我卻無法住手。手疼,心好空。心空到疼痛,痛到我想把心刨出來,揉一揉捏一捏,或者塞近些什麼的好撫平那空到疼的痛楚感。我無法刨心,因此我只好拚命抓著左手。只要左手疼些,再疼些,就可以壓過心頭的痛楚感了。

  我抓著,用力抓著,接著眼淚掉了出來,滴上著我的左手,跟緩緩冒出的鮮血混在一塊。

  那一天,是我記憶以來,在阿桃死後,第一次掉淚,也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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