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4月12日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喀嚓！」床頭的鬧鐘響了大約十分鐘，才被京無力的手按掉，京翻個身，用棉被矇住頭又睡去，絲毫沒有起床的意思。

「搭搭、搭拉哩搭、搭搭、搭拉哩搭、搭搭、搭拉哩搭、搭！！」換床頭的手機響了起來，床上的人不耐煩的伸手按掉。
「搭搭、搭拉哩搭、搭搭、搭拉哩搭……」過沒幾分鐘，手機又響了起來，讓京想睡卻沒辦法再睡，只好接起手機。
「喂，這裡是長野京手機。」京虛弱的說著。
「啊哈、吵醒妳啦？」電話的那一方傳來愉悅的聲音，這聲音似乎讓京的頭又痛了起來，京無奈的說……
「今井先生，我說過，不要在我午睡得時候打擾我。」
「京，有必要這麼生疏嗎？好歹我們都合作過這麼多次了。」今井拓司聲音有些無奈的說著。
「那是因為你每次在這時間打給我，都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好嗎？」
「喔！這次我保證，絕對是輕鬆的事情！而且可以有額外的收入啊！」
「額外？我不這麼覺得，我現在賺的已經比你多了。」
「京，幫幫忙吧！我請妳吃飯，好嗎？」
「不要。」
「好，那我等一下去接妳。」說完就掛掉了。
「……唉，總是這樣。」京無奈的按著頭說著。


遠處拓司瘦長的身影在對面人來人往的街道邊，就以十分突出，俊秀的外表更是吸引著路人對他多看幾眼，京一下樓就看到拓司身旁圍繞著附近的女高中生，京按著頭想裝做什麼都沒看見的走回樓上，拓司卻剛好在這一時間對著京打招呼……
「京，這裡。」拓司招了招手，臉上散發著刺眼的笑容，轉頭對女高中生道別，打開一旁的車門，又揮了揮手示意京過來。
「你可不可以不要一大早、尤其是我睡覺起來的時候，發出那麼礙眼的笑容啊？」
京坐入車子的前座，拓司繞向駕駛座，打開車門坐進來。
「現在已經下午5點左右了，好嗎？沒有人用一大早來形容下午的。」拓司一邊說一邊拿出放在手煞車旁箱子裡的保溫瓶，倒出裡頭的黑咖啡拿給京。
「謝謝，這次案件的資料給我。」
「拿去，普通的自殺案件。」
「現場有人先處理過嗎？」
「沒有，發現屍體的第一時間，死者妹妹的朋友已經先報案了。」
「喔？那朋友還真冷靜。」京喝了一口黑咖啡，不以為然的說。
「相較於死者的妹妹，那朋友的確冷靜的多了。」
「松本直樹，K大的高材生，在校人緣不錯，家庭狀況和諧，這種人的自殺動機，比較難了解。」京看著資料，皺著眉頭說。
「是啊！死者的妹妹發現當時，嘴裡也不停的唸著〝為什麼、為什麼〞呢！」
「死者沒有留下遺書或是任何相關筆記嗎？」
「沒有，這就是令人奇怪的地方。通常這種人有了困難，就會去尋求解決辦法，或想辦法請人幫忙，所以不會有什麼事情需要另他特別寫下來，自殺也是不太可能發生的事，才對！」
「嗯……死者的妹妹是S女中的？看來這整個家庭都很優秀。」
「S女中？不是妳的母校嗎？」拓司好奇的問。
「不算是吧！我沒畢業就跳考M大了。」
「喔！是喔。」警察學校畢業的拓司立刻安靜了下來。
「偵訊完相關的人了嗎？」
「還沒，死者的妹妹還未從打擊中回復，無法從她口中套出更多的消息，方才的消息是由那朋友口中得知。」拓司聳了聳肩膀。
「嗯……你們找心理輔導員了嗎？」
「找了，現在正在路上。」
「……拓司，不是的吧？」
「誰叫妳有法醫執照兼心理輔導員的執照。」
「我就知道我這次是來當廉價勞工的。」


拓司將車子停在案發現場隔一條巷子的巷子口外，兩人徒步走到松本家，現場員警一看到拓司和京，就對兩人行了一個舉手禮。
「今井刑警、長野法醫。」
「嗯，現場沒有什麼變動吧？」拓司問著。
「是，沒有問題，但是死者的妹妹好像情緒快崩潰了。」
「不用擔心，心理輔導員到了。」拓司向京使了個眼色，隨即叫一旁的員警帶京到屋內。
到了屋內客廳，京巡視了一下家中的格局和擺飾，客廳與餐廳之間有一片與人等長的落地鏡，和一般的中上家庭一樣，從燈飾到地毯，都是一些不錯的品牌，算是優渥的家庭。
客廳內坐著兩名女高中生，一旁站了一名女警員，警員一看到京，也行了一個舉手禮，京點頭示意了一下，開始觀察那兩名女高中生，一名較為瘦長，臉龐清秀動人，這時卻一臉慘白，咬著下唇，眼神空洞的直視前方。另一名稍嫌矮了點，背對著京，使京看不到臉孔，京發出點聲響，另一名少女轉過頭來，一看到京就驚叫出聲……
「京姨？！」
「耶？芳雯？妳……」京也驚嚇了一下。這時拓司走了過來，一臉疑惑的問……
「怎麼？妳們認識？」
「跟你介紹一下，野山芳雯，我姪女，芳雯，今井拓司，這次案件的負責人。」
芳雯看了看拓司，略點了一下頭，又擔憂的看向朋友，京又翻了一下手中的資料，問……
「松本小姐？」一旁一臉慘白的少女這時舉起頭來，下唇已被咬的滲出血絲。
京將手中的資料交給拓司，拉起一旁的椅子就坐，眼神溫柔的望向真愉。
「松本小姐，妳好，我叫長野京，是這次案件的法醫，也是芳雯的阿姨。」京拉起了真愉的手，真愉聽到〝法醫〞一詞，似乎又想起哥哥死去的模樣，無神的眼框，漸漸凝聚起霧氣，斗大的淚水也順勢而下，真愉一手捂住嘴巴，無聲的哭了起來。
京拉起了真愉的手，輕柔的說……
「哭出聲音來吧！發洩出來。」真愉受不了的抓著一旁的芳雯，放聲大哭了起來。


拓司領著京到了發現死者的第一現場，位於二樓右側臥室的洗澡間裡，浴缸裡放著一大缸背血染紅的水，死者─松本直樹身穿藍色長袖薄T、鐵灰色棉質家居褲跪坐在浴缸旁，右手垂入浴缸，一旁散落著一些衛浴用品，自殺的器具─染血的刮鬍刀片落在洗手台下。京一邊撿視著屍體，一邊吩咐員警可以開始收集現場的相關證物，京看了看手錶說……
「現在時間約下午5點43分左右，屍體已有屍斑出現，依照現場濕氣判定，死去時間約1至2小時左右，或是更短時間。右手傷痕深入見骨，並沒有其餘細小割痕，由此可見死者為左撇子，且沒有一絲猶豫，死意堅定，一刀就結束自己的生命。」京轉頭看向血液噴散的方向。
「血液噴散現象自然，幾乎可以判定為一般自殺現象。」京抬頭對拓司說著。
拓司：「也就是說，這位K大的高材生真的是自殺囉？！」
京：「以我現在觀察的，的確沒錯。」京說完走出浴室，環視著整個房間，擺飾十分的簡易大方，只有一張靠著窗戶的書桌、柚木書櫃和一張靠牆的雙人床，書櫃上放的大多是原文書，京取下了一本書隨意翻閱著，書角都沒有摺痕，可見書的主人十分愛惜書本。書桌的一旁放著一隻室內電話，是無線的機種，卻沒有放在充電座上，京拿起一看，電源是關的，想了一會兒，才將它放回充電座。
京：「不過，如果讓我拿去解剖、檢驗看看，就可以百分百確定為自殺。當然！是在無任何其他致命傷的前提下。」
拓司：「不過妳想通了為什麼他要自殺的動機了嗎？」
京：「目前還沒，不過要等我問完松本小姐才行。」


當京和搬運屍體的員警一起走下樓時，真愉和芳雯一同抬頭看向樓梯，真瑜看到員警所搬運的黑色塑膠屍袋，立刻捂住嘴巴，一臉鐵青，她瞪大雙眼，眼光跟隨著屍袋，直到屍袋消失在門前。一旁的芳雯，順了順真愉的背，安慰著她。

芳雯抬頭問京：「什麼時候可以走？」芳雯眼中也微泛著淚光，想必直樹的死在他身旁親近或略有接觸的人都不敢相信吧！
京：「等我問完話，就可以走了。」真瑜抬起頭來，抓著京的手，充滿血絲的眼睛，望向京，似乎在乞求一般的問……
「長野小姐，妳確定了嗎？我哥、他真的是自殺的嗎？是嗎？」
京：「松本小姐，妳先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妳哥最近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例如、言行舉止有大弧度的變化或生理出現異常等現象？」真愉吸了吸鼻頭，低著頭認真去想。
真愉：「沒有，我可以確定沒有。我父母現在人在國外，大約3天後才會回來，我和哥哥相處的4天內都沒有發現他有什麼異常。」
京：「……嗯，謝謝妳的合作，如果有其他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告訴妳。也請妳盡快通知國外的父母回來，以便處理妳哥哥的後事。」京站了起來，準備離去，卻被真愉緊緊拉住。
真愉：「長野小姐，希望如果真有什麼消息，妳是第一時間告訴我。因為，我真的、真的不相信，我哥哥會自殺。」一瞬間，真愉眼中少了慌亂的神情，意志堅定的望向京說著。
京：「我明白了，我會在〝第一時間〞告訴妳。」京也直視她，再次強調了語氣，真愉才放開了京，由警方帶離現場。


拓司和京一同走回停車的地方，拓司一如往常體貼的幫京打開車門。車子跑了一段時間後，京忽然想起一些事情，通常像真愉那一類型的人，從打擊、失魂落魄到幾近精神崩潰，然後又在一瞬間回復或有其他想法，都是十分奇怪的事。
京拍打著自己的頭說：「啊、啊！我真笨。」
拓司笑道：「妳笨，世界上就沒有聰明的人了。怎麼？有什麼事嗎？」
京：「你還記得我離開前有被真愉拉住一次吧！那一次，她眼神已經回復到一般常人的狀態了。可是聽芳雯的描述，照理說、失去一位好哥哥的打擊應該是十分大的，怎麼可能那麼快就回復平靜呢？」
拓司：「所以依照妳的知識，判斷是……？」
京：「她不是精神力異於常人或有堅定的宗教信仰，就是……」
拓司：「就是？」
京：「她可能深信她哥哥不是自殺，而將精神寄託於報復那可能不存在的兇手，所以才能在一瞬間回復鎮定。」
京頓了一會兒說：「還有一個可能，大概最少有的例子。她就是殺了她哥哥的兇手、幫兇或間接加害者。」
拓司：「不是吧？那這樣，她的演技幾乎可以媲美奧斯卡影后了耶！」
京：「不過，我覺得以她的年齡，應該還不足以承受那麼大的精神壓力。」
拓司：「我覺得妳最好透過妳姪女，稍微注意一下她會比較好。」
京：「不用你說我也會。」
拓司：「不過妳不說，我還不知道妳是當阿姨的人了。」
京：「我姊姊大我16歲，又在24歲時生了芳雯，所以芳雯才小我8歲。」
拓司：「她不愧是妳的姪女，處理起事情來也很冷靜。」
京：「……大概吧！」京看像窗外快速飛過的風景，又將車窗降了下來，一陣陣風吹起她的髮絲，細緻的臉孔在傍晚的夕陽下，顯得成熟又嫵媚，拓司用眼的餘光，看著這難得一見的景象，寧靜的像是與世隔絕一般，慢慢的、慢慢的。


拓司將那台BMW325i俐落的停在地方警用第二停屍間的大門前，京自己下車，往大門方向走去，這時拓司降下窗戶，對著京大喊……
「京！還是妳先跟我一起去吃過晚飯，再過來？」
京轉頭笑一笑：「不了，我想早一點完成工作，回家睡覺。不過，你欠我一頓喔！」
拓司：「唉……我的魅力還是比不過睡覺！沒辦法！再見。」
拓司關上車窗，駕車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