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他，依舊無法忘卻，那夜的癡迷情慾，深深糾住悸動的心弦。盯著滿是資料的電腦螢幕，一旁擺放著散亂不堪的公文，煙灰缸堆積的白色煙蒂，無神的視線，恍惚跟隨空氣中恣意飄散的雲霧，虛渺、捉摸不定。

灼熱氣流一波波湧上胸口，心臟彷彿被結上枷鎖，緊緊扣著美艷、卻神秘的背影。

他知道，那個交往長年的人，一直以來，總是跟自己站在同一陣線，默默支持自己，無怨無悔。那感覺，是如此踏實。
他知道，他是愛她的。如果說人一輩子只能夠和一個對象相伴終生，他會選擇她，毫不猶豫。
瀰漫辦公室的煙，似載著疑惑，載著掙扎，名為「慾望」與「愛情」的交戰，在他內心持續動盪著。

就一次，就這麼一次就好了。人嘛，哪個不犯錯？只要我愛的是她，不就行了？
他嘗試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掩飾愧疚，說服不安。縱使明知那是藉口，但自己就是無法抑止對那迷人瞳孔的強烈思念。佔有慾，掩蓋了理智，他渴望擁有，他渴望，成為璧玉的主人。

他……已經無法自拔。

「妳……想當我的琰？」嘴角揚起得意的笑，她嫵媚的眼神，似會擄獲人心，令他一陣酥麻，擺放她腰間的手，摟得更緊了。
姣好的臉龐貼近咫尺，像是存心逗弄，唇，輕靠耳邊，煽情的氣息侵襲著耳窩，心，起伏不斷的跳動，讓他更加感到飄飄然，彷彿置身於幻境。

他瞪大了眼睛，她使勁推開厚實的胸膛，露出的一尾笑，詭譎，似乎能看透人心。一時反應不過來，獨自呆立在舞池，目送她遠離的背影。

腦海中，浮現她若即若離的形象，起先，抱持玩玩的心態，不知何時，竟被深深吸引住。手中緊握她的紙條，黑暗的PUB，震撼的音樂分貝，鮮豔燈光，遊走在舞動的人群，她在耳邊的話，挑起了他的慾望，那是一種，渴求征服的慾望。

「那麼……你就留住它吧。倘若，你有能耐的話……」

「……孟……阿孟？你怎麼了？」
「你沒事吧？」

回過神，皺起眉，惡狠狠瞪了一眼打擾自己美夢的人，女子嚇了一跳，向後倒退幾步，端於手中的咖啡，因晃動，些許溢出杯緣。

突然發現，原來是自己的未婚妻。

辦公桌底下的手，慌忙將字條揉成一團，塞進口袋裡。看著用面紙擦拭杯盤的她，故作鎮定，擠出不協調的尷尬笑容。「親愛的，有事情找我？」
女子無奈地嘆口氣，將咖啡擺到桌前，走向椅上的他，溫柔的手，輕撫他的臉頰，親密地靠坐在他大腿上。

「上次的提案，董事長似乎很生氣呢。」身兼秘書的她，頓了頓。「你最近……好像常常心不在焉，怎麼了？是不是有心事？」
他伸手，索性將嬌小的肩擁入懷中，深情親吻她細緻的額，體貼安撫著擔心的女友，

「妳不要太緊張，我沒事的。」他安慰道。腦海所想的，卻是字條上的片段，同一時間，同一地點，今晚，我一定要她成為我的唯一，他暗暗發誓。

子夜零時，單獨窩在吧台飲酒，看看手錶，不耐煩地踱著腳跟，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兩個鐘頭，仍然沒見著渴望的身影。
可惡！敢耍我！他忍不住在心中咒罵，招手，找來服務生結帳，氣沖沖收起錢包，一副掃興準備走人。

突然，莫名的手拍了他的肩。回過頭，站在面前的，是一個留著染金短髮，刺青與環圈佈滿身上，
穿著極為邋遢的年輕男人。
他用一種不屑的眼光掃過這張其貌不揚的臉，敷衍裝出虛應的冷笑回應。

公司裡，大家都叫他「阿雖」，只是一個小職員。平時總是無所事事，吃喝嫖賭樣樣來，仗著是董事長的乾兒子，在公司極盡為所欲為之事。
特愛動不動挖人隱私，散佈謠言，偶爾甚至還會騷擾一些女同事，別人看在他跟董事長交情的份上，多半敢怒不敢言。

「嗨，阿孟，一個人在喝悶酒？真不夠意思，怎麼不找我？」阿雖的手腕拐住他的脖子，刻意裝熟，卻讓人想作嘔。
「聽你部門的人說……你昨天吊到一個正妹？」
「喂，介紹介紹吧！」

「下次吧。我打算要回去了，我未婚妻還在家裡等呢。」隨便編了個謊，只想打發這人，阿雖一身酒味的口氣，反而放肆地逼近臉旁，「嘿嘿……你少裝蒜了。」
「我早摸清你的底，你在外頭偷吃，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吧？」「真是，私生活怎麼能這麼糜爛。」

「如果我把這事情告訴大嫂，不曉得她會有什麼反應喔？」阿雖擺明了借酒裝瘋，語帶威脅的說。
他緊握著拳頭，極盡所能克制著自己的衝動。「你想怎麼樣？」

這個痞子，像是宣示勝利般，掛著得意的嘴臉，粗糙的手比了個五，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好好考慮吧。」阿雖撂下一句話，便態勢囂張地大步離去。

氣憤得重搥桌面發洩，他當然知道，那個「五」是什麼意思，他也不是沒有錢，但自己貴為襄理，竟這樣被一個小職員敲詐，實在嚥不下這口氣。

今天真是倒楣的日子，看來那塊琰也不會出現了。算了，回去睡大頭覺吧，明天一早還得上班呢。他這麼想著。

「……」
「……咦？那是……？」

昏暗的PUB中，彷彿注意到一個身形，穿梭在滿是舞動的墮落人群，往店門的方向，似正急著離開。
那人的穿著很怪異，身軀被一件黑色風衣包得密不透風，戴著頂緊貼髮額的布帽，搭配深橙色墨鏡，鬼祟得可疑，卻沒人有空去理會。從其走路時的輕盈姿態來看，很有可能是女性。

之所以會吸引他的視線，是因為他第一眼就覺得，這個背影似乎相當熟悉。他確信，自己一定曾見過這個人。

這時，耳邊突然傳來銳利的女子尖叫，洗手間的那一端，聚集了人潮，指指點點。正納悶發生什麼事，再回過頭，那人早已經不見。
好奇心驅使他上前，突破圍觀的群眾，好不容易使勁擠入前頭，他，卻愣住了……

流水聲，洗臉台上的積水，混合著鮮紅液體。癱軟的身軀，伏跪在旁，滿是複雜的刺青。頭枕臥於洗臉台，睜著無焦距的眼，無聲，靜默。
不敢置信所見的這一幕，這屍體，竟是幾分鐘前，才與自己交談，那個令他所憎惡的人……

「阿雖」……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