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海風微微，帶來似有似無的涼意，無形間，好像縮短了男女同學間的距離。燈塔上的照明燈不斷閃著，陪伴著遠航歸來的漁船，永不休止的浪潮，一波又一波打在岸邊，在深夜裡，反而襯托出大海的寂寥。

不過，今夜不同，年輕學子打破了海的寂靜，他們把青春的氣息渲染了此一偏僻的小碼頭。

夾雜著海浪聲，張宜寧和林玉蓉的歌聲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人潮逐漸集中到斜坡附近，不少學生隨著吉他的節奏輕輕哼著，簡陋的港口似乎變成了露天的音樂會，一片歌聲共鳴。

接著，梁鳳儀高歌一曲，再別康橋，美妙的歌聲迴旋穿越夜空，旋律一再轉折，彷彿雲遊在群山之中，正當欣賞山谷的綺麗時，忽地又突起一個高偉的山峰，讓人讚嘆不已。

歌曲一結束，眾人安可之聲不絕於耳，於是，梁鳳儀在眾情難卻之下，她和熊錦峰對唱了一首民歌。他們兩個人唱得很投入，民歌的抒情一覽無遺，讓人不覺感受到兩個人之間濃濃的情意。

「哇，好感動喔。」蔡柏榕大叫，他的感情表現方式總是比較誇張。

張宜寧不覺挽了林玉蓉，淚光晶瑩。而林玉蓉用手溫柔地護著好友的手背，心想，愛情一定必須這麼執著嗎？

每個人的感觸有所不同，但大家似乎共同陶醉在感性的情緒之中，各個屏息無聲，直到歌曲終止，才突然轟出熱烈的鼓掌聲。

有了前例之後，陸續接著好幾對男女學生對唱，眾人越唱越起勁，李文崇也不落於人後，他拉了何素蘭合唱，連續唱了兩首輕快的民歌，才捨不得地下臺一鞠躬。

後來，不知是誰開始提議的，他們要求吉他手也高歌一曲，葉子豐搖著頭推辭，眾人的鼓掌吆喝聲卻持續不斷，最後，葉子豐不得已說了，「我唱一首老歌好了，歌名是，叫我如何不想他？」

「那是女生唱的歌呀！」有人發言，似有反對之意。

「那－－」葉子豐環視了四周，「請問，有沒有女生願意跟我唱呢？」他停了一下之後，朝著張宜寧問道，「張宜寧同學，我們一起合唱好嗎？」

張宜寧點頭，她拉著林玉蓉走出來，笑著說，「我們兩個和葉子豐同學合唱，會唱的同學也可以一起唱。」

眾人鼓掌歡呼。

清脆的吉他聲彈起，眾人瞬間靜肅，葉子豐的歌喉低沉，張宜寧的歌聲甜美，兩人自然地互相呼應，似乎不約而同在訴說他們對某人的思念，在旁的林玉蓉不覺也忘了繼續合唱，和眾人一樣沉醉在歌詞的意境裡。

葉子豐和張宜寧的感情洋溢在歌聲裡，不禁引起部分學生的紛紛臆測。

「他們是情侶嗎？他們兩人好有默契呀。」

「那個吉他手好感人喔，眼神裡含情脈脈。」

「唱歌的女生是不是失戀了？」

「他們兩人真是帥呆了。」

李文崇緊握了何素蘭的小手，抒情的歌聲似乎也感染了他們，使得他們的心靈更接近了一些。

一個浪潮打來，少許水花飄起，點醒了林玉蓉，她瞧著張宜寧的神情，不由得嘆了口氣，為什麼江龍不能來呢？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歌聲雖然優美，人們似乎意猶未盡，但，夜遊仍然必須有始有終，所以，領隊也不得不發出開拔前進的通告，催促大家繼續踏上未完的旅程。

清晨左右，終於到達了夜遊的終點，大多數的學生就地一坐，或是牆角，或是椅子旁邊，不一會兒，已經聽得到打鼾的聲音，呼呼作響。這時，不論外界的音響有多大，似乎都叫不醒這批學生，反而，外來的吵雜和打鼾聲連成一片，宛然構成最有效的催眠奏鳴曲。

最後，張宜寧忘了她是如何回到學校的，只記得，她一覺起來，已經是該吃晚餐的時刻，而她自己的身上還披著葉子豐的外套。

「小懶豬，起床啦。」林玉蓉輕輕拍了張宜寧的臉頰。

「其他人呢？」

「又出去約會了吧。」

「玉蓉，我這外套忘了還給葉子，怎麼辦？」

「吃過飯，我陪妳去他們男生宿舍一趟不就好了。」

張宜寧沒有說話。

不愧是好朋友，林玉蓉笑問，「怎麼啦？妳怕被江龍看見，產生誤會嗎？」

「嗯。」

「哼，昨晚妳還說江龍不會吃醋呢！」

張宜寧諾諾地說，「他應該不會，我只是怕萬一。」

林玉蓉看著張宜寧的表情，隔了好幾秒鐘沒有說話，而後問道，「宜寧，妳老實告訴我，妳有沒有感覺到葉子對妳特別的好？」

「嗯，」張宜寧點頭之後又搖頭，「不過，他和我應該只是同學間的友誼，應該沒有別的意思才對。」

林玉蓉輕喝，「是嗎？我看他是被妳迷住了！」

張宜寧猛搖頭，「不會吧，他已經有個交往了好幾年的女朋友在日本。」

「宜寧，妳是自欺欺人。」

張宜寧又沉默了。

「宜寧，其實，如果妳真的想要客觀的選擇，葉子的條件不錯，他的家庭也比較合適，我覺得－－」

「好了，玉蓉，請不要再說了。」

「宜寧，」林玉蓉注視著張宜寧，「我並不是反對江龍，但我覺得妳應該好好考慮一下。」

「嗯，我懂妳的意思。」張宜寧低下了頭，她的心裡一陣苦澀，良久之後，她緩緩說道，「可是，我的心不懂。」

「宜寧。」林玉蓉把張宜寧摟進了懷裡，默然無言。

朋友之間，有時不必多說話。

林玉蓉內心嘆了口氣，「宜寧，我替妳把外套拿去還他。如果妳真的無法回報他對妳的關心，以後妳就應該儘量少跟他單獨在一起。」

「嗯，我知道。」

「走吧，整理一下妳自己，我們出去吃飯吧。」

「嗯，」張宜寧點個頭，轉身對著鏡子梳頭髮，她忽然想到了蔡柏榕，遂問道，「對了，玉蓉，妳覺得菜頭這個人怎麼樣？」

「還不錯，不過，如果給我選擇，我會選妳那個木頭人，江龍。」

張宜寧驚呼出聲，「妳也喜歡江龍嗎？」

「當然不是，我只作個比較而已，因為我比較注重思想上的溝通和彼此的了解，我想，江龍應該會符合這個條件。不過，宜寧，妳放心一百萬次，江龍的冷漠和我不會有交集的。」

「玉蓉，」張宜寧幽幽說道，「說到了解，其實我很不了解江龍，有關他的許多事情，都是葉子告訴我的，江龍根本不讓別人去了解他。」

林玉蓉沒有回應，只重重嘆了一口氣。

「我很傻對不對？玉蓉。」

「知道就好，傻丫頭！」林玉蓉輕輕捏了一下張宜寧的臉頰，過了一會兒，她突然說，「對了，妳以後早上也不要去參觀他們的運動會訓練了，因為葉子也在那裡。」

「可是，我答應去陪素蘭的呀。」

「妳呀，妳就會替自己找藉口，呵呵，其實妳啊，」林玉蓉裝出了一臉憂容，學著張宜寧的口氣說，「妳的心裡正在想，『我如果不去，不就看不到江龍了！』」

「才不是呢！」張宜寧撅個嘴角，「早上運動的時候，葉子他根本沒對我怎麼樣呀，他反而常常推著江龍來照顧我呢！有時候，我還會聯想到，如果沒有葉子的幫忙，說不定江龍對我會更冷淡。」

「真的？」

「是啊，葉子一有機會就撮合我和江龍，他連我的一根手指頭都沒有碰到過。」

林玉蓉乾笑一聲，「呵呵，二十世紀最後一個多情男！唉，傻丫頭，這就是葉子和妳一樣可憐的地方！你們兩個人所喜歡的，都是一個沒有回應的對象。」她挽了張宜寧的手臂，嘆道，「算了算了，扭不過妳這個死腦袋，希望有一天，老天爺會叫妳的木頭人看見妳的好處。」

張宜寧聽了，嘻了一聲，貼了一下林玉蓉的臉，「玉蓉，妳對我最好，最了解我了。」

林玉蓉呵呵笑了，故意閃開了身子，「妳可別這麼曖昧，這舉動很容易引起誤會的！萬一傳到木頭人的耳朵裡，那可就大大的不妙！」

「妳敢取笑我！」

張宜寧話一說完，立刻欺身而至，她使出女生的絕招，在林玉蓉的身上到處搔癢。於是，兩個人妳來我往，誰也不認輸，直到彼此都受不了之後，才結束了這場香閨裡的鬧劇。

她們的笑聲剛落下，林秋萍忽然推門走了進來。

林秋萍問，「妳們兩個還沒吃晚飯嗎？」

兩人齊聲答，「我們正要出去！」

「宜寧，妳的動作如果夠快的話，在商學大樓餐廳裡，」林秋萍故意拖長聲音，「說不定－－還會遇到江龍喔。」

「真的？」張宜寧馬上露出驚喜的表情。

「騙妳是小狗。」林秋萍臉上的笑容，帶著些許調皮的意味。

「玉蓉，我們快走！」張宜寧雖然無法確定林秋萍是不是在開玩笑，但她已拉著林玉蓉跑了出去。

林秋萍站在她們背後，看著她們兩人的背影消失，含笑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