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巴旦杏、紅蝸牛、類龍鱗、拉格母蛇毒糖漿……

　　「嘖！到底少了哪一味藥？」瞪著眼前正在冒泡泡的小鍋子，伊南娜好不挫敗。

　　黑糊糊的汁液泛著白煙，出乎意料的香氣讓這鍋藥汁更顯不對竟。憑著記憶，她嘗試去調配所憶起的部分，但無論怎麼實驗，成品就是不完整。最重要的那味藥引，無論她想破了腦袋，就是沒一點頭緒。

　　真該死！

　　心煩意亂的伊南娜隨手拿來個袋子，將失敗品倒進袋中，毫不眷戀的扔進垃圾桶裡。

　　她不介意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可是迫在眉梢的時間讓她不得不急……

　　修長的手指握成拳，微尖的長指甲掐進肉裡，掌心微疼，像跳蚤般騷動著伊南娜的心窩。

　　她心煩的再度吐出口長氣，取下頭上的髮簪，讓過肩的長髮傾洩直下。關上燈，伊南娜離開廚房走回房內，當她踏出房門時，姣好的身段裹上如夜的黑綢，將肌膚襯得更顯白皙。

　　「該去神殿禱告了。」唇邊微微勾起抹笑，她有些自嘲。

　　輕輕的，她提步離去。

　　直到伊南娜的身影隱沒在街頭轉角，暗中觀察店娘動靜的路才閃身上樓。

　　他懷疑伊南娜。

　　自從三日前於城郊的囤酒倉房遇見那名中了打靈術的女子，路的心底對她起了堤防，在為伊南娜做事之前的疑惑，也在此刻一一浮現。

　　留他們於身旁，伊南娜所為何事？

　　他不再相信，只因缺乏人手、工資低廉這麼簡單。

　　三日前，從郊區回來後，路急忙走了一趟貝蕾特神殿。當時他並未見到修士長，心中的疑問，亦未得到解答。打靈術他只明瞭皮毛，真正詳情，卻找不到書籍可查。

　　簡單的開鎖，他率先往廚房去，乾淨的流理台沒有烹調後留下的髒汙。那雙金黃燦爛的雙眸四下看了看，鎖定了角落的垃圾桶。

　　路屈膝翻看，裡頭有蔬菜的殘枝敗葉，還有一包用袋子包好的不明物體。

　　少年挑出袋子，費力的將打死結的袋子解開。

　　倏然，一股惡臭竄出，他悶哼一聲，腦袋有一瞬間的暈眩。

　　「什麼鬼東西……怎麼這麼臭？」他厭惡的拿支湯匙攪了攪，裡頭一塊塊的固體很像昨夜賣的燉肉，「壞掉的食物。」他有種想翻白眼的衝動。
伊南娜還真是節省到食物壞了才捨得丟。

　　閉緊了氣，路七手八腳的將袋子綁好扔回去，可以說是相當狼狽的逃出樓上的廚房。

　　「路，你大清早不睡吵什麼啊？」被乒乒乓乓的碰撞聲吵醒，戲潮很不高興的開門探頭。

　　還沒從惡臭的打擊中回覆，路僅是僵硬的對她搖搖頭，苦著臉衝進廁所裡。

　　「搞什麼啊？」戲潮半瞇著眼，廁所那端不時傳來嘔吐的聲音，看來那傢伙問題不輕。

　　吃壞肚子了吧？


　　　　 ＃

打開書本，翻到指定的頁數，放入影印機裡，纖指輕輕一按開關，機器另一頭吐出印好的內頁，她再拿起書本、翻面、按下開關。如此動作，反覆了一個上午。

　　很無聊。

　　印完手邊最後一份文件，戲潮將影印紙收進背包裡，數本神話則放回架上歸位。

　　午後陽光輕輕地透過玻璃窗，灑落在這一安靜的世界，此處是歐斯提亞市的藏書館，入內滿室書海散發著濃厚的書香味，和著淡淡的葡萄香氣，繞成一股令戲潮昏昏欲睡的味道。

　　今日伊南娜放他們一天假，她本以為可以睡晚點，不料一大早路就將她拎出被窩，一聲「走」，就將她拖到藏書館去。到了館內，他一頭栽進神秘難解的神話時代裡，而她則百般無聊的打雜印東西。

　　她渴望學習，但這麼多的書籍，她反到不知該從何下手。

　　和路的努力相較，戲潮明白，有些事，不管再怎麼努力，她永遠比不上他。就算不願意低人一等，但她心底依然會有淡淡的自慚……

　　算了，想這些做什麼？

　　輕吐一口氣的戲潮，在位置上留了張紙條給同伴後，提步走出藏書館。

　　溫暖的陽光灑在戲潮身上，她放鬆的伸伸懶腰，隨意的在藏書館附近走走看看。

　　一片落葉飄到她的肩頭，眨著眼，兩指夾起枯葉，「秋天快過去了。」喃喃的，她自語道。

　　離開颯爾是九月的事，轉眼現在已十一月初，再沒多久，秋天就真的結束了。

　　戲潮不太提得起勁兒，她懶懶的楊眸瞄向四周，不知是否為錯覺，不遠處的幾名婦人似乎對她懷有敵意？

　　不想招惹是非的戲潮，僅是在心底嘀咕幾句，隨意的坐在館外的石造樓梯上。

　　「小姑娘，妳可是在『GREEDY』工作？」

　　一聲蒼老的輕喚由右傳來，戲潮仰首朝四周看了看，發現右後方階梯上，有個老人食指放在唇上，搖著頭要她別聲張。

　　什麼事？她無聲的反問。

　　「趁還沒出事，快快離職吧……」

　　聞言，戲潮不解的攢起眉心，「為什麼？」

　　老人憂傷的皺著稀疏的眉，「這個城市，容不下伊南娜。居民扳不倒伊南娜，就拿服務生開刀，沒有人……GREEDY裡的員工，全都撐不過三個月。」不管那些員工是自願或者被迫離職，沒有一個毫髮無傷的離去。

　　戲潮訝異的瞪大了眼，低著頭，輕聲反問：「老先生，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我的孫女跟妳差不多年紀……她遭到居民蓄意傷害，她的腿，已經不能走了……」顫抖的語句藏著傷心，他不願見悲劇重演。

　　戲潮捂唇壓下心驚，「這裡難道沒有法律嗎？怎麼容許這麼過分的事情？」

　　老人嘆息，為年輕人的天真感到憂心，「歐斯提亞的主神是『貝蕾特伊莉』，信奉地之母神的我們，怎能容許……破壞他人家庭的女巫存在？無視禮教、勾引已婚者，母神怎會原諒……」越來越遠的聲音輕輕飄過戲潮心田，那正是她解不開的心結。

　　貝蕾特母神不會原諒破壞婚姻的外來者。

　　「伊南娜……」她不明白，店娘為何要這麼做，寧願遭所有人唾棄，也不願再另尋良緣……

　　一隻手撐著下巴，她的神智不知魂遊到何方，腦中不斷撥放，老人顫抖的警告、伊南娜毫不在意的冷淡臉龐。

　　「潮？」走出藏書館找人的路，立刻瞧見坐在階梯上發呆的戲潮。
「嗯？」她輕應了聲，「你忙完了？」

　　背包拎在路的手上，「有個疑惑必須去請教神官。妳怎麼了？看起來很沒精神。」

　　「沒怎樣，別擔心。」戲潮拍拍褲子起身，給了他一個笑臉。「走吧！」

　　戲潮沒將方才的事兒告訴同伴，路夠忙了，這點小事……別讓他操心才好。

　　將她的強顏歡笑收進眼底的路，並未多致一詞，僅是點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查證，戲潮的心思，他只能先擺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