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夕陽緋然西沉，日暮，大地一片赤紅。餘暉倒影，河堤之上拖曳而過，乍見纖弱少女岸邊獨立，心裡猛震，「難道？」

不容我多作考慮，立刻箭步橫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猿臂突伸，抓向少女的手腕。

「啊－－」少女驚叫。

「呼。」我呼出一大口氣，總算解救她於千鈞一髮之間。

「你－－幹什麼？」少女杏眼怒目。

「救妳啊！妳不是想要跳河嗎？」

「誰要跳河？你才要跳河！」

「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妳想自殺，真的很對不起。」這下子，弄巧成拙了。

「我的臉上寫著要自殺嗎？哼，故意抓著我的手不放，你想要吃偷吃豆腐對不對？」她用力甩開我的手。

看她的樣子，火氣真不小，我趕緊亡羊補牢，「我請妳喝咖啡，算我的陪罪。」

「哼，用這種老套把馬子？你這人未免太沒水準了！」

我啞口無言。好心沒好報！仔細一瞧，這小女孩也太跩了，發育尚未完成，就這麼神氣？她的臉蛋算不錯，長得挺高的，不過，還不能稱之為亭亭玉立，因為她的身子太平了，比我的還要沒有曲線。

難道我們今年流行飛機場？

「喂，你發什麼呆？沒有看到過女人是不是？」

「嘿嘿。」我咧嘴一下，沒有笑出聲。真想問她，女人在那裡？我眼前只看到一個發育不良的小女孩。

既然沒事，我看她的氣也比較消了，好男不跟女鬥，我搖個頭，忍著嘲笑她的衝動，再次道歉，「對不起，那我走了，小姐妳別再太靠近河邊了，那樣，才不會發生危險，也可避免這種不必要的誤會。」

她的下巴上抬，斜著眼問我，「你不是要請我喝咖啡嗎？剛剛說了，就想要賴賬！」

「這種女孩子！性情變化無常，出爾反爾，誰討了她當老婆，誰倒楣！」當然，我沒有出聲，只是在內心裡面警告自己。

「你的嘴巴在唸什麼？像個老太婆。」她睥睨說話，好像透視了我。

嚇了一跳！她聽得到我心裡的話嗎？

我趕緊否認，「我那有說什麼？」(我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她皺個鼻子，笑了，笑得很俏皮，就像卡通影片裡的小精靈似的，看起來天真無邪，卻飄忽不定。她的背後剛好是蒙上一層黑紗的晚霞，彷彿之間，似乎透露出不可捉摸的神秘感。

我脫口問道，「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不告訴你，」她斷然搖頭，「男生必須先說。」

「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黃金書是也。該妳說了。」

「嗯，」她看著我，點頭說道，「看得出來，名字帶黃金，難怪有點土財主的俗氣，再加上個『輸』，又多了窮光蛋的味道。等一下你請客不必到一流餐廳好了，免得你破產。」

(狗眼看人低！就算我自己不是富翁，我老爸可是個有錢人。再說，大爺原本也不打算請妳到大餐廳去！)

「少說廢話，我知道自己的名字沒有什麼學問，」我呵呵問道，「姑娘的芳名，想必很高雅，又很有氣質的了？」

「我，孟瑜。」她說得很簡潔，也很有鄉土草根性。

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追問一次，「孟怡？」(孟怡，夢遺？那就太好笑了。當然，我是憋在肚子裡笑的。)

「孟子的孟，周瑜的瑜。」

「哦，孟瑜。」我鬆了一口氣，也有點失望－－女生名叫夢遺，其實，才真正有質料。不能怪我聯想力高，是她說得一口標準的台灣國語。

寒喧之後，我們果真把一流的餐廳都忽略不計，到了一家她所謂的二流飯店，結賬時，我掏出兩張大鈔還不夠找。哎，我這個好人，不小心做了一件冒失的好事－－應該算做好事吧，至少，我的動機很善良－－結果，害得我破財消災。

更正更正，認識她，不是災難。如果，被她知道我的心裡曾經有過這種想法，那就慘了。所以，我再次嚴重的聲明，認識她，是好事，絕對是好事！

和她喝咖啡的時候，讓我差點從椅子跌了下來－－她竟然知道我們論劍工作室的鼎鼎大名。更讓我吃驚的是，她知道我們三劍客的名字。她還說，「智多星，小胖。神龍，怪卡。你小書，是跑腿的。」她說的，雖然很接近事實，我聽起來，心裡卻沒有什麼成就感。

不過，她說，「我第一個想認識的就是你。」(不錯，算她有眼光。)

得意之餘，我嘿嘿笑著問她，「為什麼？總算有人慧眼識英雄。」

她也笑著回答我，「因為你沒有什麼特長，應該不會太驕傲。認識了你，我就可以認識怪卡了呀！」她陶醉得眼睛都瞇了起來，「聽說怪卡超帥的，卻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你會帶我認識他，對不對？」

我點頭。(嗚，剛剛升起的得意化成徹底的失意。)

隔天，她一大早就來敲我的辦公室大門－－其實，應該說，我的臥室小門－－昨天，她堅持要來我們的工作室上班。雖然，我告訴她，我們不缺人手，她表示無所謂，反正，她不需要我們支薪。我又威脅她，我們工作室的紀律嚴謹，她回答，絕對服從命令。(小心！這是小女孩的話。)

聽到敲門的我，剛開始，我的腦袋還是迷迷糊糊的，根本忘了昨晚的瞎纏。等我回過神來，想起她那一副認真的表情，心頭一震，趕緊跳下床，從床底下待換洗的衣服堆裡，挑出了一條牛仔褲和一件聞不出汗味的上衣。一分鐘之內，我精神十足地接見我們的孟瑜小妹。

奇怪啦，她今天的心情特別好，見到我就笑個不停，我也跟著她高興，呵呵笑著。

「哈哈哈－－」她笑得更大聲，摀著她的肚子。(有必要這麼快樂嗎？帥哥怪卡還沒有出現呢。)

「工作守則第一條，」我一本正經，大聲宣佈，「不准笑個不停！」

她聽了，大笑反而變成狂笑，甚至加上戲劇性的表演，一隻手臂對著我揮個半天高。

「好了好了，不要再笑了。我們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客戶資料確認，地理情報搜查，還有，我們最好也追蹤一下這個案件的歷史背景。至少，我們得租個辦公室，以後，我的閨房不能讓女生隨便進來。」我戴起太陽眼鏡，順便酷酷地問，「妳吃過早餐了沒有？我的肚子有點餓。」

她搖頭，狂笑慢慢平靜下來，她的手往背包一掏，忽然拿出一個塑膠袋，得意地說，「我們的早餐。」

「哇，真好，孟瑜不愧是執行秘書！」我伸手抓向塑膠袋，想要檢查裡面到底是什麼樣的食物。

「等等，」她的動作奇快，躲開了我的魔掌，讓我根本摸不到早餐的邊緣。而且，我覺得她說話的樣子比我還酷，她說，「你衣服的鈕扣左右不對齊，還有，你褲子的拉鍊好像也沒有拉。」

真的嗎？我低頭一瞧，唔，怎麼會這麼糗？就在孟小妹上班的第一天？(都是她害的！沒事來得這麼早。)

幸好，糗歸糗，肚子餓仍然是當前的首要課題，到了廚房，她的表現讓我覺得看走眼了。沒想到舉止像個男人婆的她，處理家事竟然是中規中矩的，我心想，工作室多了這麼一個小管家婆服侍，倒是蠻享受的。這個念頭只在我的心裡一閃而過，不敢多作遐想，免得被她發覺，導致她的女權覺醒，到時候，誰服侍誰？可就難說了。

正想要好好享受美味的早餐，牆壁上的電話突然響了。

「孟瑜，不必接，家裡的電話都是我老爸的。」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她已經接起了電話。

「喂，您好，請問找誰？」她的眼睛移到我的身上，她的嘴巴對著電話筒，柔聲問道，「您要找黃金書啊？」

我敢緊搖手，示意她謊稱我不在現場。這個電話通常是叔叔伯伯們打來的，八成是要請我吃飯，介紹女朋友之類的事情。

誰知她沒有默契，看不懂我的手勢，只聽見她答聲，好的，電話筒已交到我的手上了。

我皺個眉頭，臉上不快，而她則小聲說了句，「可能是小胖。」

真的嗎？我拿起話筒，本能地叫道，「小胖？」

果然是小胖，他在電話那頭急道，「你的手機怎麼沒開？怪卡打不通。他要你先按下其他雜事，儘快去找郭小姐，她那邊可能發生事情了。還有，你去的時候，要格外小心一點，安全最重要，不可輕易冒險。如果發現情況不對，立刻和怪卡聯絡。」

「小胖，慢慢說，我有聽沒有懂。我是說，我不懂為什麼突然有這種變化？」一大清早，我真的被搞得滿頭霧水。

「我也不懂，怪卡只說是他的直覺感應。」

怪卡的直覺感應？那可能真的出事了，他的直覺通常蠻準的。

我點頭回答，「好了，小胖，我知道了，有事再聯絡。」然後，我馬上回頭交代孟瑜，說道，「早餐吃快一點，我們分頭工作，我出任務找人，租辦公室的事情就由妳來負責。」

她沒答話。

我再問，「孟瑜！妳聽到了沒？」

她搖頭，哼了一聲，「不，我要跟你！」

我在心裡頭大叫，妳很煩耶！到底誰是老闆？瞧了她一眼。

這小鬼頭馬上察覺到，她的眼睛瞪得特大，瞧了回來，嬌聲問道，「怎麼啦？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