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崩解的平靜
　
　　Ｓ是一個平凡的學生，個性樂觀、開朗，在學校有一票的好友相
伴；但是像她這麼一個年輕的女孩子，也有著不想告人的秘密。其一
就是她身高的悲劇，雖然說這已經是密而不宣、公開的秘密，但仍是
她心頭上的一個不滅的傷口；另一個就是她在『名裱褙行』打工的事
實。她的朋友們萬萬也想不到，平常湊在一起、最高聲嘲笑、鄙視那
種古板、落伍而一心追逐時尚的女子，竟然會甘為五斗米折腰，淪落
到在那種老店裡討生活。
　
　　說來奇怪，那年的Ｓ不過湊巧需要一份兼職的工作，在朋友的媽
媽的表哥的同學的爺爺的遠房外孫家，就正好多個職缺急需她的遞
補。會接受這份工作，除了錢的因素之外，在這種被時空所遺忘的老
店內工作，其實是十分涼快的，只要稍微忍耐一點點無聊的考驗、數
著時針和分針前進的步伐，然後白花花的銀子就手到擒來，何樂而不
為？但是Ｓ平常很少看到真正付錢的老闆，除了老闆朋友的叔公－－
另一個領乾薪作閑差的老人，就完全像是處在被隔離的世界一般，她
甚至不知道老闆的長相，倒是看過幾次背影而已。印象中，老闆總是
穿著大衣、戴著一頂呢帽，十足是一個打扮古板的中年人，果然很合
這家店的氣氛。
　
　　這家店簡直就是一作墓園！在那一天中午崩壞之前、在氣死人又
莫名其妙的老外造訪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會這麼的消磨下去，然後
變成化石，最後終於也變成在『名裱褙行』內所擺設拍賣的古董之
一；然後，奇怪的老外出現了，店內的架子、亙古的平靜被崩解了。
這下子可好，Ｓ認定自己應該終於有機會跟老闆碰面了。除了殘存的
好奇心作祟之外，最重要的當然還是談辭職的問題。當初在應徵的時
候，就像是被莫名拐過去的；現在要走人了，老叔公（她這麼稱呼）
卻堅持除非要親自跟老闆談過才可以。為了要排除這種拖泥帶水的戰
術，所以當陌生的老外意外出現的時候，無疑就像是給了她一絲希望
的曙光。
　
『您撥的電話沒有回應，將轉入語音信箱，如不留言請掛斷…』
　
　　手機沒接。換個方法打到老闆家裡，還是沒人接聽。難道連佣人
也偷閒去了嗎？想到這裡Ｓ更覺得火冒三丈，這麼一個『名』老闆竟
然有錢有閑到可以開了這麼一個跟他相稱的老店耗時間浪費錢，怎麼
不乾脆把錢通通送人還比較快？接連打了三次之後，她終於作罷了。
算了，就再給他賺一天的薪水吧！然後，她照往例扭開收音機的開
關，消磨時間。
　
『…噹噹噹…非跌電台…電死你不償命…非跌午餐…』
　
　　收音機傳來洗腦的固定音效，這麼一晃又中午了。老叔公固定在
中午會從倉庫中冒出來，並帶著自己的便當用餐。他並不收聽音樂，
純粹為了搭上中午固定播放午間新聞的時間而已。
　
『本台最新消息！今天上午十點二十三分在台北市逸仙路一處豪華公
寓的巷口，發現了一具男屍…』一開頭就是這種不下飯的消息，但是
當Ｓ打算更換頻道的時候，卻被老叔公阻止了。他對新聞似乎相當堅
持，耳朵幾乎貼在喇叭上面。
　
『…這名男子身穿大衣，外加呢帽…』好熟悉的描述，讓Ｓ也忍不住
聚精會神，『…根據現場狀況，警方初步判定死者為現年五十多歲的
Ｎ先生…』
　
　　聽到這裡，老叔公原本瞇著的雙眼瞠然瞪大了起來，就像是心臟
病要發作似的連聲哮喘，把Ｓ給嚇了一跳。她湊了過去輕拍一下：
「喂？」千萬別鬧出人命哪！然而老叔公只喃喃唸了一句：「…老
闆…等老闆…」這一下子，Ｓ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了。一種驚悚的
氣氛貫入店內，更加冷冽砭骨；在黑暗如墓園般的小店內，沉默而又
凍結的空氣中只剩下廣播中傳來的陣陣回聲縈繞著：
　
『…死者身上財物保持完整，疑似在清晨時意外跌落樓梯，導致…』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