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聲門]
　
800年後，台北。
　
台北的午後一向以一種『悶』的感覺見長。
　
　　空氣裡沉甸甸的壓迫感掐著叫人周身都舒展不起來，但卻又看不到的那一股窒息從何而來；這天似乎更加重了兩倍的重量似的，我看到你正在擰著自己的喉頭，算算日子也好幾天有了吧？聽說又快來了一個颱風，天空的烏雲壓的低低的，地平線的盡頭卻悄悄的洩出一抹詭譎的腥紅色，距離太陽下山明明還有一段時間的。
　
「你要不要先回去？我看你好像快感冒了。」我隨口說著，故意連頭都沒轉過去，我知道你的自尊一向比別人還要強，不想讓人看到你的軟弱和挫折。
　
當然，你對我的問候，也從來不曾應答過。
　
　　我回頭望向你端坐的方向，一如往常的你喜歡坐在大門口的正中央。大家都說你從小就喜歡出頭，不管什麼大小事情，先出頭的一定是你。就算是在求學生涯當中，為了掙取你所要的分數，你會攔在校長室的大門口大聲抗議；要不是這件事情被你的同學紀錄在校刊裡面，我怎麼也不想像不出，那個孱弱又蒼白的身影，竟然可以追著校長打的滿頭包，最後以記下兩支大過收場的傳奇事蹟；而逞強好勝的你，又如何在隔年大考上順利取得你所要的最高學歷。只是這些豐功偉業的光環，在此時此刻，全都被空氣壓的低低的，你的頭越垂越低，不消多時，我發現你竟然開始打起盹來！
　
「當心中暑。要喝點水嗎？」
　
　　我愣了一下，端坐在這裡、這個門口少說也有好幾天了，圍觀的行人有過幾個、採訪的記者也拍過幾張照片，但我翻遍報紙的各個角落，卻從未見過我們的身影在報上出現，如果連帥氣如你都沒有被刊登上去了，那麼相貌平庸的我又如何有這個可能呢？但此刻，居然有人奉上礦泉水，我覺得台北這個城市或許沒有你所說的那麼糟糕，看哪！這些天以來，還是有人關注到我們的，而你卻只是逕自的在最醒目的大門口打瞌睡！我掙扎著要不要喚醒你，手身出去卻又停佇在半空中猶豫著，該或不該呢？
　
「CONSADO、CONSADO MUDO礦泉水！一瓶現在促銷價99！」
　
　　一句話，直接幫我省下麻煩了。這個擾民的小販，竟連一分鐘也不肯為我們停留。隨著小販的宣傳車呼嘯而過，我揮一揮手，對我自以為是的天真告別：如果不是因為現實，我跟你又怎麼可能會在這個門口相逢？憲兵隊開始出動了，這是第幾天我們已經懶的去算了，憲兵們在門口整隊好，一聲口哨令下，開始小跑步朝我們步步進逼，回頭另一端的側門則是已經架起了一座又一座的拒馬，這一天還是來了。他們不會容許我們繼續如此賴著這個大門口上的，撇開你高貴的理想不說，我們其實也算妨礙交通。
　
　　恕我不能再陪你了，夜晚不是我活動的場域，我抖擻的張開雙臂、起身，而你依舊端坐在門口，像是被什麼給喚醒：應該不是我。我的形象在你的眼中漸漸模糊、漸漸的飄邈，我已振翅高飛，遠離這個燥熱的地面。信鴿靠著吃麵包屑過日子，你也可以開始考慮跟著學學。
　
　　而我最後回頭所看見的你，捲起報紙、拎著矮凳，屁股緩緩的稍微向前挪了一步，剛好跨過大門的旁邊，現在門口已經被警衛淨空出一條通道，你、還有你身後那一排長長的、相似而難以辨識的影子們，一個接著一個的被編號給拴住了。
　
【待續】
　　　　　by 螺誰 2006/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