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忠告背後的事實。》

「町……」

沉穩的聲音，叫住了正準備從教室離開的我。轉頭一看，一個極為熟悉的身影，朝我的方向緩步微聲走來……

我在國中時期的死黨除了森緹之外，還存在著另一個人，他叫做吳勒。

勒的性格相當斯文，平常話並不多，對於任何事情總是喜歡冷眼旁觀。一旦勒開口時，又常是一針見血，往往說中問題的核心。

有些時候，讓人覺得他理性的程度……近乎冷酷。

「如果有一天突然發生了火災，勒大概會是現場唯一還能保持冷靜，去想逃生對策的人。」森緹曾經這麼形容過勒。

「他就像一隻黑暗中銳利的貓。總是用著自己的瞳孔，默默監察週遭所有一切……」

我跟勒兩個人從國小開始就一直是同班，仔細想想認識他這麼多年來，好像真的從來沒看過他曾經因為什麼事而慌亂失措。

他有個跟外形很難聯想在一起的目標，成為警察。據說是因為他小時候，曾經因為一位警員，而撿回一命。

這讓他對這個職業有著濃厚的嚮往。

在國三這階段，人人為了拼聯考，總得待在學校到很晚才離得開。今天當然沒有例外，有時候這種日子過久了，也真令人厭倦非凡。

「等這學期過完，下學期再沒幾個月就要畢業了，你有決定要考哪一所高中嗎？」他兩手交叉置於胸前，語氣依舊充滿了濃濃穩重。

我認真地在腦子中稍作分析，才回答。

『雖然還不是很確定……我比較想去讀五專。』

『聽說高中成天充滿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好不容易從國三地獄解脫，我可希望能按照自己步調去讀書。』

我突然被他眼神看得有點心虛。

唉……好吧，我承認懶惰是主因之一。

『而且評估了一下……五專畢業還有個副學士，之後還有二技、大學可選。但高中畢業後，可能只適合考大學了。』

「喔？反正對於未來選擇什麼樣的路，我相信你會有自己的想法。一旦確定了方向，可要好好掌握住機會。」

『……對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上次聽包德提起，你跟森緹打算報考不同高中？』

『我五專、你跟森緹也不同校，畢了業後會不會變得漸行漸遠啊？』

「沒什麼影響吧？雖說是各奔東西……但我們的學校都還是在新竹範圍，不然就常聯絡就是了。」

『對喔……這倒也是。』我尷尬地苦笑。

他跟著回到座位旁邊，拿起擺在桌上的眼鏡，用擦巾擦拭鏡片，並且戴上。表情看起來，彷彿染上一抹欲言又止。

「對了……」

「其實我有點事情想要問你。」勒的態度顯得莫名慎重。

「你覺得……森緹最近有沒有什麼不太一樣的地方？」

『不一樣？你指哪方面？』

「……」他先是沉默了一陣子。

「看來……你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情了。」

『發生了……什麼事嗎？』他的反應，讓我突然直覺有點不對勁。

他沒多說什麼，只是習慣性用食指堆了一下眼鏡中端，整理起桌上的課本。一派公式般地背起書包，走出教室。

當勒跟站在教室門口的我，擦身而過時，他突然在我旁邊停下腳步……

「這事情從我口中告訴你可能不太妥當，過兩天森緹也許也會想找你談談，或者你直接問他也比較好一點……」

他不慌不忙地轉身面對著我。

「兩隻蜜蜂同時圍繞一朵花，當只有其中一隻有可能享用到花蜜鮮美時……只希望牠們不會互相用尾針，去刺同伴才好。」

勒最後只留下這句話，就朝著一樓、校門口方向遠去，只留下一臉問號的我……

現在早就過了下課時間，晚上補課的學生幾乎都放學了。

深夜中，諾大校園只剩下我一個，瞧剛剛勒謹言慎行模樣，總覺得他說的這件事似乎滿重要的，而且顯然跟我有關。

神秘這個名詞總是在挑戰人性底限，不論好的壞的，我們告訴別人不侵犯自己隱私，卻又說服自己挖掘別人隱私。

人無法分辨什麼時候該控制這種欲望，索性放任這種欲望。好奇往往不會只殺死一隻貓，而是連同一段關係一起滅口。

這算不算一種遊走危險邊緣行徑？

我從教學大樓的樓梯走下，一邊揣摩著他的言論。我努力試圖推敲出他言行舉止的玄機，可是卻怎樣都無法得出一個結論。

算了！乾脆回家後直接打給森緹，主動攤開問問不就得了？

我笑著自己，並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正當我前腳，剛踏出校門沒多久，突然從遠方從來了一對男女的談話聲音……

「……妳覺得放鬆許多了嗎？」

「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特地把妳找出來，跟妳說些這麼困擾的事。」

秋季的夜晚安靜得詭異，除了蟬鳴之外幾乎聽不見其他雜音，連偶爾經過的車輛引擎聲都很少有。男子講話的音量，因此呈現得格外清晰。

「不……只是覺得有點突然。」

女子的聲音很輕，言語中似乎注滿了尷尬成分。

「妳別擔心，也別顧慮太多，我無意令妳為難。我只想……單純傳達自己的感覺。」

這對男女的聲音，聽起來很熟悉。

我實在壓抑不住源源不絕的好奇，朝向聲音源頭走去。並躲在距離男女不算太遠的轉角，隔著一道牆壁窺探……

那個男的是……森緹？

奇怪了，他今天不是一下課就提早離開了？怎麼這個時間還待在學校附近？

當前的情景，氣氛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森緹顯得一臉嚴肅，這是從平常愛搞笑的他身上，鮮少見得到的反常。

雖然極其困惑，不過當我看到正跟他交談的那名女生時，問題的答案，宛如成了浮水印一般，漸漸越來越清晰……

那個留了一頭柔軟半長髮，襯托著雪白膚色的女子，正是我所滿心在意的人。

……傅磊雅。

「這件事其實哽在我心裡頭很久了，實在無法再騙自己下去。」他把雙手從外套口袋伸出，暴露在冷風中，輕步靠近磊雅。

「從一年級認識妳到現在，妳還是都沒什麼變。我們總是無話不談地打鬧、逛街、唸書，妳幾乎快像我親人一樣。」

「我總是、總是被妳的一颦一笑影響著。」

「我知道……你對我而言也是好麻吉。」

她不自然地接著話。

「但這段時間以來，我卻漸漸發現一件事。我試過不去理它，但我發現我實在無法違背自己真正心意。」

他一邊凝視著磊雅，聽得出口氣充滿堅定。

「……」

磊雅撥撥頭髮，抱著兩臂，沒有出聲。黑色夜幕下，月光所投射出的明亮，令她的嬌美襯托得一覽無遺。

他繼續他的話。

「妳千萬別誤會，我不是要給妳什麼壓力，只是我希望可以對自己坦白，也對妳坦白。我想讓妳知道……我心中的感覺。」

「森緹……」她很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遍尋不著適合的辭彙。

「磊雅，我……」

他輕輕停歇了喉嚨的振動。

「我喜歡妳。」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席捲入靜止狀態。兩人在深沉夜空下，包覆上了漫長的沉默無語……

不……會吧？

原來森緹他……他也對傅磊雅……

躲在牆壁之後的我，整個人頓時震攝住。

友情與愛情的衝突、三角關係？我從來沒想過，這種有如肥皂劇一般老梗到不能再老的橋段，竟會真實發生在自己身上。

當我滿腦子思緒，盡被神秘效應肆虐的狀態下。我並沒注意到，在自己後方不遠處，一個女子正站在樹蔭下，朝這邊注視著……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