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螺]
　
　　悠悠的民間小調斷斷續續的、夾雜著些許沙沙的雜音，緩緩的從樹下傳出：正確的說法是，駕在那棵茂密的老樹底下、一個露天的矮桌跟矮凳子上面，一個已經從市面上淘汰、舊型的收音機的喇叭中吐出，像是彼此有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似的，收音機的天線和頻道，鎖定那個固定只會播放不符時下流行搖滾風格的音樂民謠的小小電台，而且民謠唱來唱去就是固定那幾首曲子、那種彷彿傾訴著無限怨嘆的調調，不過他就是喜歡沉浸這種哀戚的味道，世風日下，有種孤臣孽子、眾人皆醉我獨醒一般的風骨。
　
　　啊──說到這個孽子喔？他猛然回神，往樹梢的盡頭望過去，那是一棟透天的老舊公寓，但是除了些許老舊，結構卻依然很完整，幾年的颱風、地震下來，房子也沒龜裂多少，牆壁就像收音機傳來的老舊民謠一樣，維持多年前最淳樸的淡灰色，樓下騎樓的鐵門則是標準的朱紅色，搭配幾株盆栽：杜鵑、長春藤、萬年青…有一年不知道怎麼的，還有開出一串野玫瑰跟白水仙，大概是附近擺放的盆栽太多，澆花的時候住戶們沒多留意，把一些不該出現在騎樓的種子也灑在這裡，不過這年頭既沒有杜鵑、也沒有什麼牡丹、百合的，青蔥蔥的都是些耐旱的植物，顏色倒顯的單調不少。最醒目的反而是那個紅色鐵門了，雖然鐵門經過幾年下來的雨水沖刷，也鏽蝕不少歲月斑駁的痕跡，不過那紅色的油漆卻竟然如此醒目，逢人問路只要報上這個特徵，十之八九都能會意過來。紅色的鐵門豁然的『喀擦！』在一串如鈴聲清脆的鑰匙扭開來了，一個都會打扮的女子從老舊的公寓內跨出，就好像那扇門開啟了另一個時空似的，時髦女子轉身把紅色鐵門又一聲『鏗！』的穩穩扣上，接著：女子的視線與他相逢了，時髦女子愣了一下，說：
　
『爺爺？！你怎麼還在這裡？我交代你要吃的藥呢？』
　
「我可愛的孫女，米螺啊！」他開口了，卻對時髦女子披頭的問候相當不快，說：「妳當我螺米歐真的是老了不中用了嗎？那什麼『螺絲碼歷』的又淡又不好入喉，我明明跟你說我要喝的是『螺輪佐的油』啊！」
　
『不行！』米螺這時候也把語調提高：「螺輪佐的油熱量太重了，醫生已經警告好幾次要我注意你的血壓了說。」
　
「妳懂個什麼呢！」螺米歐搖搖頭：「難道妳在螺委會螺務局工作太久、變遲鈍了嗎？你們長官那個什麼螺賴打還不是照三餐在喝，他不就都沒有事情嗎？啊，他最近可忙嚕，我在廣播都聽到了，又是抗議又是什麼靜坐的，對吧？」
　
『是啊，都快煩死了；啊我要去上班了，再見。』米螺決計等回頭再請醫生把藥送上來，她已經沒有時間可以再逗留陪老爺爺聊天了，這個月在遲到，她的考績積分又會被人事單位多扣幾個點數，螺委會螺務局畢竟只是個小機關，預算相當吃緊。
　
『那些人是太無聊了嗎？可以陪我聊天啊！喔──那年的月光，我夢幻的螺莉塔…呃，還有美麗的歐螺絲汀…等等！米螺，經費撥下來了沒啊？』螺米歐說著突然想到重要的事情似的，在巷口對著米螺大喊：「退休撫卹金哪！上個月的不是應該有包含生日禮金跟螺果百貨公司禮券嗎？我怎麼都沒收到啊？」
　
『因為最近預算被扣在國會審核，還沒那麼快下來啦！』米螺隨便說完，加快腳步走了，他們那種老人家最清閒了，有國家奉養著，哪像她，薪資、未來全都被幾個考績評等牢牢扣著，不能早退、不能遲到，準時是螺務局最引以為傲的生活哲學，不過最近這個哲學快被門口幾個…不對，什麼時候增加到幾排？那一排排拿著凳子靜坐的人們，團團圍住螺務局。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她就不會遲到、考績也就不會被扣點；而如果他們也像螺米歐爺爺一樣…？
　
　　米螺沒多想，她只是冷冷的，穿過那一排排的剪影，並擦肩越過一個垂頭打盹、滿地麵包屑的削瘦身影，轉身把螺委會螺務局的鐵門又一聲『鏗！』的穩穩扣上。
　
【待續】

by 螺誰 2006/0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