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瑪，後來呢？後來呢？」

　　一個細細的童音迫不及待得催促著。

　　男子憐惜的看著拉著他衣裳撒嬌的兒子，湛藍的眼眸浮現溫柔，「你猜猜看呀？」

　　「啊……我猜啊……」小男孩皺起和男子六分相似的眉眼，認真的開始思考。

　　男子微微一笑，丟了把枯枝，讓營火燒得更加旺些。

　　在火光的照耀下，他那頭白髮，似乎染上幾分艷紅。

　　「過來。」他對兒子招手，小男孩瞬間雙眸發亮，彷彿搖著尾巴的小狗狗，開心得手腳並用，爬進法瑪攤開的懷抱裡。

　　法瑪抱著他呢……真好！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啊！

　　啊，他覺得好幸福，幸福到快哭了。

　　「不許哭。」彷彿心有靈犀，男子喝止兒子太過氾濫的淚水。

　　這麼愛哭，這個孩子到底像誰？唉！

　　「我沒哭！」小男孩趕緊擦乾眼淚。

　　男子微笑，將這小小軟軟的身子摟緊了些。

　　「故事都還沒結束，你哭什麼？要哭，也等我說完。」

　　他望著跳躍的火焰，那場火……那場火……

　　　　＃

　　「蘇西、蘇西！」

　　夜裡，蘇西猛然被一道熟悉的嗓音喚醒。她睜開朦朧的雙眼，看清楚眼前是誰後，霎時清醒。

　　「默雅兄？」他怎麼又回來了？「你怎麼……」

　　默雅望著她，眼裡有幾分眷戀，「我翻窗進來的。蘇西，妳聽我說，我和桑圖斯今日進村，聽到一點風聲，說……說……」瞬間，他有些說不下去了。

　　他怎麼忍心告訴她？

　　那些村人，要燒了她啊！

　　「他們說了些什麼？」相較他的欲言又止，蘇西顯的平靜。

　　默雅咬牙，「他們今夜就要放火燒了屋子！」

　　蘇西愣住了，一股寒意從背脊爬升。

　　就連這個地方，也不能待了嗎？

　　她已經盡量避開村民了，但是就連一小塊棲身之地，他們也不允嗎？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一顆顆淚珠，毫無預警地滴落。

　　默雅慌了，手忙腳亂地抹去她的淚，但他抹不乾她的淚，也抹不去她的心碎。

　　「蘇西！蘇西！妳沒錯！妳沒錯！錯的是老天，不該這麼待妳！」他心痛，猛地將她擁進懷裡，「蘇西，跟我走，跟我走！不要留在這裡任人糟蹋，妳可以有全新的生活！」

　　她任他緊抱，閉上眼，不去聽這個男人語氣中的急迫和憐惜，「能走去哪？我這個雜種……走到哪裡……都不是我的家……」

　　她好累，好累。

　　要她的命，儘管拿吧！她……不想掙扎了……

　　「蘇西！蘇西！妳娘生下妳，為的不是讓這些人糟蹋！」默雅推開她，捧著她絕望的小臉，一字一句說道，「妳的娘親，是因為愛妳爹，才會願意冒險生下妳！令堂是用她的生命來愛妳啊！她要妳守著家，不是擔心妳爹找不到家，而是怕妳無家可歸！她擔心她走後妳會踏上她的步伐，蘇西，懂不懂？妳懂不懂？妳娘很愛妳，希望妳好好的活，懂不懂？」

　　慘了，他聽見屋外有人聲，那些準備放火燒屋的村人來了！

　　「我不懂……我只知道……沒有人愛我，沒有人……是用他的真心在待我。」

　　她的心結太深，她的心事太重，並非他三言兩語可以打動。

　　默雅又急又氣，火已經在屋外蔓延，他該怎麼把她帶走？

　　他深吸口氣，命令自己冷靜。

　　「蘇西，告訴我，妳想要什麼？」

　　她茫然地看著他，好一會才顫聲道：「我……我想要一個真心待我的人……」

　　「好，妳要那個人，我給妳！」默雅將她拉起，但她不走。

　　「沒有那個人！你不要騙我！」她執拗得道。

　　大火熊熊燃燒，雖然還沒燒進房裡，但也快了。

　　默雅火了，他抓著她的肩，決定把話講白。

　　「那個人就是我！就是我！妳要我如何眼睜睜看著我愛的女人被燒死在這裡？妳怎麼忍心讓一個愛妳的男人下半輩子在思念中度過？蘇西，妳睜開眼看清楚，看著我！我是妳在等的那個人！如同妳娘愛著妳爹，我也愛著妳！聽清楚了沒？聽清楚了沒？」

　　默雅哭了，為她的不信任，但更多的是疼惜和痛心。

　　「我的東方精靈，讓我們一起生活好嗎？」他哽咽著，語氣裡有乞求，「讓我帶妳走，好嗎？」

　　蘇西淚眼潺潺，看著他，激動得說不出一句話。

　　「好嗎？」他拭去她的淚，哀求著。

　　我的東方精靈，讓我們一起生活好嗎？

　　濃煙沿著門縫竄進屋內，嗆著了兩個人。

　　讓我帶妳走，好嗎？

　　原來有個人，願意帶她離開這個惡夢，離開這個泥淖……

　　好嗎？

　　大火將他的眸映照得格外湛藍，她看著他，知道自己已經找到方向。

　　蘇西用力的點頭，很用力很用力的，就怕他看不見，「好……我跟你走……」

　　那一夜，大火燒了她生活了十九個年頭的家。

　　那一夜，她隨著一個男人遠走他鄉。

　　那一夜，她始終飄蕩的心，終於有個地方可以紮根。
　
　　那一夜……那一夜……

　　　　＃

　　當女子淨完身，從河邊走回營區，看見的就是一對寶貝父子相擁而眠的畫面。

　　她微笑得嘆了口氣，進馬車拿了件保暖的毯子，替他爺倆蓋上。

　　真是，也不知道要蓋件被子，要是病了怎麼辦？早春的風還很冷啊！

　　蓋毯子的動作驚醒了男子，他睜開略帶睡意的眼，慵懶的看著他的女人。

　　「你跟孩子先睡吧，我整理一下東西就好。」她柔聲說道。

　　他握住她的手，掌中的小手很冰，他知道她這一輩子再也無法擁有正常人的體溫。

　　「別弄太久。」他心疼得道。

　　「我知道。」她暖暖一笑，將他暖和的手放回毯子裡。

　　仰望天穹，夜裡的天空繁星點點，那一夜的天火，並未減少天上的星光。

　　她收回目光，微笑，快速地將行囊打點好後，走回等待多時的普瑪身邊。

　　夜深了。

　　這一家人，在星光下，相擁而眠。


　　　　　　　　　

　　　　　　　　　　　　　　　　【當他們相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