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五

警察來把她帶走，她靜靜地一句話也沒說。

父母和警察激動的談話對她而言，既遙遠而無意義。她不想說話，事實上也無話可說，因為事實上的確是她把曉諭從八樓推下去，然後弄得像意外一樣。

不過當時她本來並沒有殺她的意圖，後來會發生這麼多事，也出乎她意料之外。

出門前她看了家裡最後一眼，她看到父母，看到弟弟……她真沒有想到當時弟弟在場，就躲在身後不遠的角落；她每個地方都檢查了，可是就是忽略了弟弟藏身的所在。如果她知道，她絕對不會讓他有洩露她祕密的機會。這可惡的小鬼，打從出生就搶光了所有父母對她的寵愛，她就知道，有一天這小鬼會捅她的樓子的。

她雖然不相信，可是又不能否認，這冥冥中的一切好像都有定數……

「沒想到那麼乖巧又有禮貌的女孩子竟然會作出這種事，真是人不可貌相哦……」

聽到有人在她身後一陣陣竊竊的私語，她的嘴角浮起一抹淺淺的冷笑。「你們根本就不瞭解我，根本也不認識我，根本不知道我的想法，根本無法得知我內心的世界。」她心想。「是啊，人本來就是不可貌相的，可惜這個世界上太多的人都犯了這種毛病。你們太容易受騙了，只有像你們這樣俗不可耐的無知和膚淺，才會愚蠢到光用外表就可以評斷一個人。」

她看到了有些像是傳播媒體記者的人在向她拍照，也有人手持麥克風想向她問些話。她只是悶哼了一聲，什麼也不願多談。事實上，她幾乎都可以想像出在不久之後，那些傳播媒體對自己所做的評論和對這件事所下的標題。

她根本不在乎了。這些人沒一個有資格批評她。

驀然想起，曉諭在被她推下去的那瞬間，臉上那種無法置信的表情。曉諭的嘴巴張的好大，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她知道，曉諭一定沒有辦法相信這一切發生的事。

死去的曉諭經過她的時候，還伸出了一隻手。先前她一直想不透，那到底是什麼意思。而現在，她終於明白了。

那是最後的機會。曉諭或許是想在永遠離開這個世界前抓住她，問她為什麼。

為什麼？ 其實連她自己都不太相信或確定為什麼。

隨著一步一步的下樓，走出公寓，抬頭眺望，淡藍色的天幕上掛著幾片淺淺的薄雲，她似乎漸漸釐清自己的想法了。

「曉諭，不要怪我，這都是妳逼我的，誰叫妳要搶走我的克崎，妳該知道我最喜歡他的。打從我們認識開始，妳就樣樣勝我一籌。那些我都可以不計較，可是唯獨克崎不行。克崎本來是喜歡我的，妳為什麼要插進來攪局？我要妳離開他，你為什麼不依？如果妳安分點，今天也不會橫死。所以唯有妳消失，克崎才會回到我的懷抱。是妳說過我們永遠都是最要好的朋友，妳不該搶走我的克岐，這一切都是妳自找的……」

原以為曉諭消失後克崎就會屬於她。可是出乎她意料的，克岐最後竟然也離她而去，遠走他鄉，從來不曾在她身旁多駐足停留片刻。

這並不是她要的結果，一切也跟她原先想的完全不一樣，難道她真的錯了？

上警車瞬間，突然飄來一陣清風，揚起她膨鬆散亂的頭髮，也輕輕拍拂她略顯蒼白的面頰。風中好似夾雜著一陣令人費解謎樣的聲音，似乎是從陽臺倖存的盆栽中傳來的，她不禁怔住了，抬起頭環顧四周……

「曉諭……」眼神茫然空洞的她，喃喃低語著。

恍惚中，她好像又聽到了那陣輕輕長長的歎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