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鐘塔矗立，四根支柱各以十五度的角度分割了蔚藍的天空，但是，不知從什麼年代開始，鐘塔上的老鐘已不再迴響。

新進的學子往往會納悶，『這個所謂的鐘塔根本不太像個塔，建築老舊，高度普通，架勢也不雄偉，學校為什麼還要留著它呢？』而這種疑惑不會存在他們的心裡太久，因為，大學裡頭有著其他的事物，更讓他們感到興趣。直等到他們畢業多年之後，有一天，他們才會忽然發現，日漸沖淡的記憶之中，鐘塔的影子卻孓然留在心裡。

記憶是個奇妙的東西，不需要刻意去緊抓著不放，曾經的片段只要與心相應，就算當時彷彿孤鴻踏雪泥一般的偶然，依舊會留下刻骨銘心的痕跡。

也許吧，刻骨銘心。記憶並未在葉子豐的心裡退色，小雪的倩影仍然那麼潔白鮮明。

江龍曾問過他，「你會不會出國去找她？」

「再說吧。」葉子豐的心裡一片茫然。

他和小雪是異性朋友？還是青梅竹馬的戀人？他不能確定。但他的心裡非常明白，他和小雪的距離實在太遠了。葉子豐望著手上的信，上面的字跡還是那麼熟悉，信紙的感覺卻是那麼的不同。

葉子豐走出寢室，上了樓，跟一位抽煙的學長要了一根煙。他點了煙，猛吸一口，嗆得自己的眼淚都流了出來。他並非沒有抽過煙，只是，習慣遺忘得太久了。

「怎麼啦？失戀？」學長問。

葉子豐搖搖頭，沒有答話。心想，如果能夠失去，也許還好。他再度吸一口煙，味道還是那麼嗆，不過，眼淚已經不再流了。

「看開一點，」學長拍了葉子豐的肩，問，「要不要帶幾根煙回去？」

「不必了，謝謝你。」葉子豐鞠躬下樓。

離開之後，葉子豐並未回寢室，他只是毫無目標地走進校園。

「嗨，葉子豐。」突然有人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葉子豐回頭，看見張宜寧站在他的面前，笑吟吟的。他心想，這女孩長得真甜，舉止率直而沒有心機，難怪江龍無法拒絕她！

「很巧，在這裡遇到妳。」葉子豐禮貌性地寒喧。

「我想跟你打聽一個人。」

「誰？江龍？」葉子豐盯著張宜寧。

「嗯。」張宜寧點個頭，避開了葉子豐的視線。儘管她很大方，畢竟會有少女的矜持與羞怯。

葉子豐不答反問，「妳覺得江龍這個人如何？」

「很不錯呀，功課好，運動好，也願意幫助別人，嗯，就是比較不合群。」

「還有，」葉子豐接著說，「他是個大帥哥，超酷的。」面帶笑容瞧著張宜寧的反應。

「嗯，他很帥。」張宜寧的臉泛紅。

「那妳知道的和我差不多了，妳還想知道什麼？」葉子豐攤個手，「我也許不會有什麼幫助。」

「他一直都很忙的樣子，我想知道他都在忙什麼，他是不是已經有女朋友了？」

葉子豐暗道，這江龍真屌，果然只和美女談功課。他一笑，「江龍沒有說過他自己的事情嗎？」

「沒有，」張宜寧搖搖頭，長發隨著輕輕擺動，嘟一下小嘴，說道，「我每次問他，他都說複習功課優先，可是，等時間一到，他又匆匆忙忙離開。我沒看過有人像他這麼忙的，複習一小時，打球半個鐘頭，吃飯二十分.....無論做什麼事，他好像都有時間表限制一樣。」

葉子豐哈哈笑了。(這個張宜寧描述得很傳神！)

「笑什麼？」張宜寧哼了一聲。

「你喜歡江龍對不對？」

張宜寧沒料到會有這麼直接的問題，愣了一下，但她馬上頭髮一甩，反問，「不行嗎？」

「當然可以，不過，他已經有－－」葉子豐故意拖慢了說話的速度。

張宜寧的臉色瞬間蒼白，脫口問，「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嗎？」

葉子豐並未馬上回答，只表情不變地瞧著張宜寧，張宜寧掩不住臉上的失望。

「張宜寧，我可要事先提醒你，他已經有很多－－家教了，每天都有家教，可能沒有時間約會。」葉子豐忍住笑容，仍然一本正經。

張宜寧一怔，一笑，一個粉拳立刻搥在葉子豐的身上。葉子豐哈哈大笑，他原先的愁緒也在剎那間都不見。暗道，這個小美女真是可愛，不曉得我們寢室那個酷哥的想法如何？

「不准笑！」張宜寧舉起拳頭，在葉子豐的眼前晃動了好幾下。不過這次，她沒有馬上搥下去。

「妳很暴力唷，」葉子豐笑問，「江龍知不知道妳是暴力辣妹啊？」

張宜寧並未理會葉子豐的取笑，輕聲問，「那他什麼時候生日？」

葉子豐不假思索，順口而出，「好像過了耶。」

「喔，」張宜寧的目光垂了下來，臉上的陽光再度消失，嘴角勉強勾個笑容，說道，「謝謝你，那我走了。」

等到張宜寧走出十公尺之後，葉子豐朝著她的背後喊道，「張宜寧小姐，他的生日還沒到，就在十月底！」

張宜寧的腳步一停，瞬間綻開笑容，燦爛的陽光映在她的臉上，充分散發出青春眩人的氣息。

葉子豐看著張宜寧輕盈的腳步離去，讓他想到了小雪。佳人雖然遠離，以前的日子並不遠，就在他的心房裡徘徊。他們曾經說過，感情不在空間的遠近，而在兩顆心的距離。『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李清照)』

「葉子－－」高呼之後，蔡柏榕很快跑了過來，低聲說，「朋友妻不可欺！」

「胡扯！」

「喂，你跟張宜寧說得那麼久，都說些什麼？他是江龍的馬子，你可別見色忘友。」

「菜頭，我有那麼差勁嗎？」

「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別再亂說了，張宜寧只是來打聽江龍的事情。」接著，葉子豐把他和張宜寧的談話大略說了一遍。

「哇，真服了他。」蔡柏榕怪叫，「江龍這小子真的像個老和尚坐禪，一心不亂，只顧唸書。」

「菜頭，要不要跟我去棋藝社下棋？」

「你不是要複習微積分嗎？全都搞定了？」

「廢話，要不要去？說一聲。」

「我行嗎？葉子。」

「要不要去？」

「好啊，怕什麼怕？微積分再問江龍那個書呆子就好了。」

「他是書呆子嗎？」

「反正，找江龍就沒錯。」

他們兩人走了幾步路之後，蔡柏榕突然發問，「喂，葉子，你不是不願意加入棋藝社嗎？今天怎麼想到去那兒下棋？想通了？你決定拿下新生杯象棋大賽啦。」

「沒什麼？突然手癢而已。」

「不對不對，葉子，這不像你！」蔡柏榕搖頭晃腦的，賊眼似的把葉子豐上下瞧了數回，而後作了結論，「啊，我懂了，鐵定是女生的問題！」

葉子豐聽得一驚，故意笑了笑，「哈哈，你懂什麼你？」然後嗤之以鼻地說道，「你別唯恐天下不亂了。」

「嘿，你可騙不了我！你看，你現在的笑容就硬邦邦，絕對是裝出來的。你的小雪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問題？融化了嗎？」

融化了？葉子豐聽了臉色一沉，二話不說，立刻給蔡柏榕一拳。

「唷，」蔡柏榕大聲哎叫，「很痛耶，你還真下毒手！」

葉子豐冷冷說道，「請不要亂說小雪的事！」

蔡柏榕撫著自己的肩頭，他看見葉子豐真的發了脾氣，當然也知道收斂，不再吊兒郎當，只敢偷偷瞧著葉子豐的臉色，暗自碎碎唸，真不夠朋友。

(小雪，融化了？)－－似乎還在大氣中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