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從零開始，從零結束。》

響亮的鳥啼聲，劃破了寧靜的清晨。

雖然還不到早上六點，校園旁的空地卻已經湧入越來越多學生。一排排的遊覽車，正整齊規律地並列著，引擎聲轟轟響，彷彿隨時準備蓄勢待發。

右肩背著裝滿日用品的背包，邊打著呵欠邊來到空地。看了看四周，夾雜在眾多遊覽車的其中一台前，男子正朝著我的方向招手。

『森緹，你這麼早就到了啊？』我走向他，寒喧。

「嗯！我昨晚可是為了今天的畢業旅行，想出很多餘興喔。畢竟三年來除了讀書還是讀書，不趁這回一次補回來，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他笑答。

『呵，這倒是真的。』我看了看手錶。

『等一下就要發車了，我們要不要先上車？』

森緹四處望了望。

「勒就快到了，等他來了以後我們再上去吧。」

……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更剛好的是，說曹操曹操就到。遠方正巧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朝我們這邊躡步走來。

『不會吧。我……有沒有看錯？勒你竟然會去畢業旅行？』

「唉！我本來想待在家裡補眠的。哪知硬是被逼著出來……」勒顯得一臉不甘願地哀怨。

「勒的家人覺得，他平常沒事都窩在家裡，偶爾也該出門走走。所以使出必殺技『扣零用錢』，才成功說服我們的大少爺。」森緹對勒勾肩搭背，陶侃。

「別提了，這對國中生而言可是個大事。」看得出來……勒還是一副興趣缺缺。

「大家早！豆花妹，你們在聊什麼？」突然在這時，耳後傳來熟悉的女聲。轉頭一瞧，原來麗佳也已經到了。

「啊！司機先生要開車了，我要先上去囉。」她對我們笑了笑，然後走上遊覽車的階梯。

「那我們也上車吧。」

森緹滿懷元氣地說，我跟勒點了點頭。

空地的遊覽車，開始像脫疆的野馬，一台接著一台急駛而去。戴起隨身聽的耳機，從背包拿出先前發的行程表，邊吃著早餐邊看行程。

從新竹開始出發以後，將會一路南下，途中會在幾個特定的景點停留片刻。而最後一站則是選定高雄，預計今晚會在校方訂好的飯店住宿。

挺公式化的排程，不過能放鬆就好。

填滿著綠意的山坡草原，排排聳立的各式建築物，以及不時擦身而過的諸款車輛。一幕幕的景象從窗口飛逝而過。

旅行有時可以令鬱悶已久的煩惱獲得短暫釋放，即使只是隔一道隔閡觀看不斷轉換的汽車廠牌，都有一種莫名令人自得其樂的效果。

是我們太需要找個方式令心休息？

還是這證明了我們以往努力說服自己的豁達，不過只是一種成功的自我安慰假象？

身邊依然傳來聊天的嬉鬧聲，我習慣性望向窗外發呆。大概是昨晚失眠的副作用開始發作了，總覺得有點小累。

沉醉在動人的爵士旋律中，眼前的畫面，漸漸變得越來越黑……越來越黑……

「真服了你……竟然在車上睡了一整天。」剛沐浴完，森緹用毛巾擦拭著濕透的頭髮，從浴室走了出來，一邊說著。

靠坐在床頭，看著小說的我笑了笑，沒有回應。

「唉，不是我說你。」他走到床邊的矮櫃，拿起擺在電視上的吹風機。

「雖然你愛睡覺這點，我們早就知道。不過你也實在太能睡了吧？睡功高深喔！」

『喔。是嗎？不敢當、不敢當！』我將手中的書放下，學森緹回了個拱手禮。我們彼此看著對方的拙樣，忍不住爆笑出來。

「哈哈哈！看樣子平常安靜的你，也變得越來越瘋了喔。」

『還不都被你帶壞的，近墨者黑呀。』

他擺出不以為然的表情，繼續吹著頭髮。

「對了。」映在鏡子中的他，瞄了一眼床上手機顯示著的時間。

「芙恩說晚點要找大夥去唱歌，離飯店不遠的地方有一家錢櫃。我們約九點鐘，在門口碰面。你要不要來？勒也會去喔。」

『我覺得很好奇，你們究竟是怎麼說服他的？』

「他本來是沒興趣啊，還不是被芙恩跟她男朋友硬拉去的。」

「勒不是跟包德那傢伙分配到同一間房嗎？所以芙恩去找她男友的時候，兩人聯手盧了勒很久。他為圖耳根子清靜，答應得很勉強。」

好吧。如果不是森緹的笑點比想像中還要低，就是勒比想像中還好說話。

『呵，我看她們是想鬧勒的成分居多吧。』我開始自顧自地翻著書頁。

『我想待在房間看書，應該不會去了吧。你幫我轉告芙恩一聲。』

「嗯……」

他突然安靜了一陣子，把吹風機從插座拔起，收到矮櫃的抽屜裡頭……

「對了！」

「磊雅……她也會去喔。」

『……』

『喔，是嗎？』

他在電視機旁邊的椅子坐下，以一種認真眼神注目我，彷彿想傳達什麼訊息。

「你……確定不去？」他停頓了一下。

「也許，等畢業以後，你就算是想行動也很難有機會了。」

「難道，你真的……不打算行動嗎？」

我靜靜地看著小說。「你真的……不打算面對嗎？」

我靜靜地看著小說。「你真的……不打算把握嗎？」

我看著小說，就像平常那樣，靜靜地……總是靜靜地……

「我……喜歡傅磊雅。」

嗶！嗶！

簡訊的聲音突然響起，森緹拿起手機看了看，默不吭聲。

『是……磊雅傳來的？』我開口了。

「嗯。」他點頭，按了按手機按鍵，然後收進背包中。

「她說芙恩她們都已經到了，所以先到包廂裡面等，叫我們快點過去。」

「町……」

「愛情是一朵生長在懸崖峭壁上的花，想摘取就必須要有勇氣。」我突然愣了一下，對森緹的話，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

「你知道嗎？這可莎士比亞的名言喔。」他笑著說。

「那你呢？」

「你又有沒有勇氣攀上峭壁，摘取內心中的花呢？」

『……我不懂。難道你都不會吃醋嗎？』

我抬起頭，百思不得其解地問。

『如果有其他人，同樣想摘取那朵花時……你不會在意？』

「別忘了，這三年來追求磊雅的人，可不只我們兩個。在我的觀念裡，花朵，就是要有許多人競爭，才能突顯出它的珍貴啊。」

『所以……明明你自己這麼喜歡她，卻又想幫我忙嗎？』

「但我要聲明，這不代表我會放水。我之前告白過了，如果你不想失去心愛的人，就要想辦法憑本事贏過我，知道嗎？」他的口氣，依舊如此堅定不移。

「放手去追吧！不管有沒有成功，起碼你試過對得起自己。」

『我總是無法理解你的想法……』

我平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緩慢旋轉的吊扇，忍不住會心一笑。

『公平競爭是嗎？不過……這的確像你的作風。』

「町呀……遇到了對的人，就要懂得把握，不要因為一時的消極就打退堂鼓。一旦錯過了，機會是不會再重來一次的。」

他深深倒吸了一口氣。

「你懂我的意思嗎？」

『……』

我先是望著天花板看，發呆了好一會。慢慢地將視線，游移到矮櫃上的鬧鐘……

『或許吧。』

『我只知道……你再不出門的話，極有可能會被芙恩跟包德那聒噪二人組唸到死。』他聽到我這麼說，也朝鬧鐘瞄了一眼。

「糟糕！不知不覺竟然這麼晚了。」他慌張地趕緊起身披了件外套，匆匆忙忙急著要離開。

臨走前，他突然在房門前，停下那倉卒的腳步……

「對了！」他轉過身看著我。

「不要忘記。高山不爬不能到頂，競走不跑不能取勝，永恆的幸福不爭取不能獲得。」

『這一句是出自毛利斯對吧？』我笑問，

「呵。別讓感情在還沒開始前，就輕易從自己手中流失掉了。更重要的是，你要明確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他搖搖食指，故意擠出五官糾結一起的搞笑模樣，戲鬧。

「切記、切記呀！」他離開之前，所露出的最後一抹笑容，仍然像平常那樣，總是充滿著自信、充滿著想法……

爭取永恆的幸福……

但……永恆的幸福，意謂著什麼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