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兒
個人專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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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幻 >
< 第 7 集 >
  輸入集數 7/8
7/16/2006 4:04:35 AM
天賜寶貝(改版篇)
附註:藍色月亮番外篇
 

  一雙了無睡意的牛眼直瞪著天花板,威德雙掌交疊在腦後,不得不承認自己失眠了。

  失眠的原因,正是那些他很久沒想起的……往事。

  他是一個習慣向前看的人,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活,讓他學會遺忘每一張殞落的容顏。海賊不是什麼光明的職業,每場大大小小的海戰,總會有兄弟掛彩或者喪命,假若他不學著將人命看得輕,就無法踏出步伐帶領若干手下。

  海賊就是海賊,不管幹得再風光,都只是一群海上的豺狼。而他們這群亡命之徒,沒有成家的資格,妻小會拖累他們,成為敵人下手的目標。

  他深深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卻違反這條不成文的規矩,偷藏了一個女人在東方。他以為把她藏起來就沒事了。那個漁村很小,漁民窮到連海盜都不屑搶,但他還是算錯了。

  海怪找到那裡,燒殺擄掠,冬兒……冬兒沒能逃……

  威德閉上了眼,無法忽視心口的綿密疼痛,他再叱吒風雲又如何?到頭來,他什麼都辦不到。他無法公開承認冬兒的存在、無法給她一個名份,最後,竟然連她的命都保不住。

  什麼叫懊悔?這種滋味,在他遍尋不著人、只找到一座荒墳時,徹底明白。

  海怪襲村後,殘存的村民連夜遷村,而他和冬兒的女兒,從此失去聯絡。

  他對小蘇西的印象只停留在十歲的時候,他甚至沒見過她長大後的模樣……

  算一算,小蘇西也二十好幾了吧?在他退出海龍神之前終於打聽到她的下落,但是晚了一步,聽說她在同一年的春天跟一個男人跑了。

  他不在意她跟了誰,只要能給她幸福就好,但是,他真得很想再見女兒一面,告訴她……他有多抱歉……

  喉嚨有些梗塞,他深深地喘了幾口氣,命令自己別去回想。過去太過沉重,他已經無法回頭。

  正當他以為漫漫長夜只能睜眼度過時,驀地,一聲驚叫從隔壁房間傳來,威德心下一驚,反射性地摸出枕頭下匕首,迅速翻身下床。

  『啊……啊啊啊……不要!不要死!』少女發著夢囈,今日的惡夢特別可怕,她困在裡頭怎麼也出不來,放過她……她不要面對這麼可怕的事……不要!
 
  當威德寂靜無聲地潛入少女房內時,立刻見到她閉眼哭泣的模樣。房內沒有入侵者,但是她的表情極度痛苦,圍困在惡夢中醒不過來。她哭得好無助,小手近乎自虐地拉扯自己的頭髮,威德見狀趕緊扳開她的手,用力將她搖醒。
  
  『不要……死……』她睜開蓄滿淚水的雙眸,可是兩眼空茫,神智還未清醒,嘴裡喃喃說著奇怪夢話,神色悽楚。
  
  「丫頭、丫頭!沒事!只是夢,乖,只是夢!醒來就沒事了!」威德加重手勁的搖她,終於那雙渙散的雙瞳有了焦距,她一看清是他,便緊抱著威德不肯鬆手,彷彿怕她稍微鬆手,他就會消失不見一般……
  
  『嗚……不要死……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丟下丫頭不管……』她大聲說著威德聽不懂的語言,她哭得好用力,纖細的肩膀顫抖得好厲害,看在他眼裡只覺得心疼。輕嘆了口氣反手輕摟著她,像是安撫孩子似的拍著她的背,一下又一下,慢慢的她哭聲漸歇,變成小聲的啜泣。
  
  又過了一會,少女的腦袋稍微清醒了點,這才想到自己還賴在老闆懷裡,不禁不好意思地推開他,而那雙水靈大眼早已哭紅哭腫,小臉上盡是淚痕。
  
  威德生平未碰到此等陣仗,他一個大老粗怎麼懂得安慰人?粗魯的揚袖胡亂擦去她的淚水,心中又是一陣無奈。
  
  孩子就是孩子,連作個惡夢都可以哭成這樣。
  
  少女依然抓著威德的衣服,緊蹙著眉,水濛濛的眼緊盯著他,滿臉驚惶……
  
  太好了……老闆沒死……果然只是夢……只是一個惡夢……
  
  「太……好了……」她低下頭,另一波淚潮又要來襲,威德見狀不禁感到頭痛欲裂,覺得自己快被她的眼淚給淹沒。
  
  「噓、噓,別哭別哭,丫頭,妳半夜不睡覺哭什麼?要撒嬌耍賴也不是這樣子的。」威德無奈,又伸手揉她的髮,他知今晚是別想睡了。
  
  「對不起……」她不是故意要吵醒老闆,她好想告訴他自己做了一個好可怕的夢,那個夢……一場火……什麼都沒了,她……她真的好害怕,醒不來,那種絕望真的好可怕……
  
  「傻丫頭,我罵妳了不成?別哭別哭,老闆只拜託妳別再哭啦,再哭不用刮風下雨,艾米蘭都要淹大水了。」他像哄孩子般的說道,天知道他從沒哄過孩子!他的女兒從不在他面前哭鬧,乖得像小貓似的。

  威德笨拙的樣子令少女破涕為笑,雖不知老闆到底嘮嘮叨叨在說什麼,但她知道,老闆很緊張,老闆關心她,最重要的是老闆還在,沒有像夢中那樣……
  
  「真麻煩……」威德嘀咕一句,再次伸手抹去她的淚水,放輕聲音說道:「再睡一下,天亮還要很久哪。」
  
  少女依他,乖乖躺下,但怎奈右手就是不肯鬆開緊扯的衣服,無論威德怎麼哄怎麼說,其固執的態度令他沒輒。活了四十餘年,他首次想大叫救命。
  
  「丫頭啊……妳這樣我怎麼走啊?」
  
  「不要……」
  
  「老闆也很睏啊,」
  
  「不……要……」
  
  「好、好,我不走、不走,妳別又哭啦。」
  
  「不要……」
  
  「不走也不要?妳到底要怎樣啦?」
  
  「不要……」
  
  「乖,趕快睡妳的覺。」
  
  「不要……」
  
  「欸,我沒輒了……」
  
  「不……」

    #

  噹──噹──

  噹──噹──

  噹──

  黃昏時刻,艾米蘭的報時鐘聲自遙遠的一端傳來,平日象徵幹活時間到的鐘聲,今日聽在少女耳裡,卻備感淒涼。

  將自己藏身在隱蔽的海灣,她紅著眼眶,洩憤地猛朝海中丟石子。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臭老闆真的太過份了!

  為什麼要把她送走?她又沒有做錯事!最近她既沒有偷懶、也沒有鬧脾氣,每天都很勤奮地工作,她都那麼聽話了,為什麼老闆要送走她?

  想起今早威德堅決的態度,少女不禁紅了眼眶,她一直以為老闆和她的家人不一樣……這裡的生活富庶,沒有人因為餓肚子而賣小孩,她原本打定主意要在艾米蘭住上一輩子的……沒想到這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老闆……老闆不要她了,就像她的爹娘一樣,只要弟弟,不要她。

  少女難過得將臉埋在膝蓋間,破碎的哭泣聲在海灣裡回盪。

  為什麼?為什麼嘛……

  不對,那不是老闆的真心話。少女想起方才威德的嚴肅面容,他的神色是那樣慌亂,彷彿有事要發生一般。他嚴厲的警告她要聽話,但句句聽在少女耳裡都是難過,他明明不是真心想要她走,為什麼要裝成一副決裂模樣?她哭著不肯如他願,那一瞬間她看到他的猶豫,老闆不是討厭她,為什麼要把她送走?為什麼?

  威德什麼都沒跟她解釋,突然態度堅決得說她不行留在艾米蘭,少女除了哭、除了茫然,完全不懂威德的用心良苦,不明白他怕她被連累,更不明白他下這決定需要多大的勇氣。

  那條漢子,一生只在乎過三個女人,一個是他已過世的妃瑪,一個是他無緣再見的孩子,最後一個,就是這半年突然闖進生命之中的丫頭。他會這麼憐惜這個孩子也是史料未及的事,他將她當成自己的小女兒,把來不及對蘇西表現的愛全都轉移到她身上。是她,讓他這個一身血腥的人有了歸處,因為有她在,艾米蘭的骷髏餐館才像個家,她給他渴望卻從未擁有的天倫之樂,讓他沾滿鮮血的靈魂,終於有了塊淨地可去……

  因為在乎,所以他不願她跟著冒險,他不想讓悲劇重演。當年,佛雷伊姆領著海怪侵襲冬兒的村,雖然之後他滅了海怪,但卻沒逮到佛雷伊姆這個主使者。不管佛雷依姆是否要找他算帳,他都得替丫頭鋪好退路。

  但這些恩恩怨怨,少女都不懂。

  哭倦了的少女倚著礁石而眠,白晝到黃昏,神智不清中她依稀又回到那個可怕的夢魘,起火的艾米蘭、滿天紅光、轟隆震耳的爆炸聲……

  她又困在夢中掙脫不了,但這次沒有人會來叫醒她了,沒有了……

  遠方的鐘響伴隨著爆炸聲響,在她耳邊不斷回盪。在一次嚇人的爆炸聲中,少女猛然驚醒。看著火紅的霞光,她交織在現實與夢境中,分不出現在身在何方。遠方海上傳來兩船交戰的嘯音,耳邊的轟隆聲是那樣的真實,小鎮的天空,染上可怕的紅光……

  是夢吧?她想。

  空氣中嗆鼻的濃煙以及火藥味讓少女神智更為昏沉,她努力回想這個熟悉的夢境,炮火、紅光、鮮血……

  鮮血!「老闆!」

  她豁然想起接下來的片段,一陣驚駭,血色瞬間從臉上褪盡。

  這幾天她總是重複夢到同樣的場景,夢到自己無力回天的模樣,她受夠了這種無能為力!就算是夢也好,她要去警告老闆,她要阻止悲劇發生!

  少女起身往骷髏餐館的方向衝去,但不料蹲太久,雙腿早就發麻。在一陣酸麻中,她倏然瞪大了眼……這不是夢,這是現實!

  突如其來的體悟讓少女怔了一下,她的夢……怎麼會成真了?

  海賊來襲,艾米蘭被洗劫一空,一把火燒了骷髏餐館……

  將前後夢境連接在一起,少女越想越心驚。酸麻退了,她立刻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往回家的路上衝去。一路上,驚慌的呼救聲不曾停歇,逃亡的人們臉上充滿恐懼。恐懼是會傳染的,再無畏的人都會受到環境影響。少女咬著牙,試著忽略鑽入四肢百骸的逃跑欲望,她被淹沒在逃命的人潮裡,逆向前進讓她舉步維艱,她拼命推擠,推開前方擋路的人群,奮不顧身地往炮火轟擊方向前進。

  一塊著火的招牌飛過,她低身閃避,招牌壓倒身後的人群,她毫不畏懼地往前衝。

  一顆炸彈轟中附近的房子,一陣爆炸,她被氣流推倒,被幾個人踩過去,沒有猶豫,她爬起來繼續跑。

  危險屢次逼近,炸燬的建築物砸在人群之中,幾次她都和著火的木材擦身而過。衣服、頭髮燒焦了,火焰燙傷了她的手腳,但她管不了這麼多,只想趕快回家,她不要眼睜睜看著老闆送死!

  擁幾的人潮不見了,哭號哀鳴聲消失了,少女跑回爆炸中心,能逃的人都逃了,只剩空盪盪的建築物,在熊熊烈火中呻吟。

  她步步逼近目的地,家快到了,快到了!越過這條巷子,再跑幾步就到了!

  她來得及,她一定來得及!

  濃煙熏痛了她的眼,少女不要命地前進,沒發現承受不了火舌侵略的房屋,正嗚咽地對她發出警告。

  火焰張牙舞爪,吞噬著木造房子,鎮民的心血一點一點被摧毀,火場中的房子,搖搖欲墜。

  風吹起點點火星,帶來遠方的嘆息,呼嘯的風聲彷彿在說著……
 
  太遲了……太遲了……

  火焰一口咬碎最後的棟樑。

  「喀啦!」碎裂。

  傾倒。

  迎面倒來的火屋在少女眼中放大,瞬間她腦袋一片空白,身體吶喊著快跑,然而疲倦的雙腿卻動不了,她顫抖著,眼睜睜看著木頭將自己壓碎──

  一隻手,用力將她往後拖,同時,火屋掩蓋了她方才的立足之處,緊差一步之遙,她就要葬生火窟。

  「妳在幹什麼啊?!」一聲年輕的暴喝,將傻住的少女喚醒,她驚魂未定地回頭,生死徘徊的驚懼讓她瞬間開不了口。

  一張桀驁不馴的臉孔映入眼底,皮亞。

  「小褲褲妳瘋了嗎?清醒一點!喂!」皮亞用力地搖著她,雙手浮現青筋,表情猙獰。

  他差點被嚇死,若再晚一個步,小褲褲這條命就沒了!

  少女驚喘,突然,她毫無預警地推開他,轉身又往火裡跑。

  她沒時間了!就算這是條死路,咬著牙也要闖過去!

  皮亞大駭,伸長了手又將她揣回。這次,他緊緊抱著她,怕她頭腦不對又往火裡衝。

  「妳想死嗎?小褲褲妳被嚇傻啦妳?」他氣急敗壞地大吼。

  「放、放手!我要回家!」她焦急地大嚷,她的力氣比不過皮亞,被他抱得動彈不得。情急之下,她狠狠地朝他肩頭咬下,皮亞一陣吃痛卻不願放手,他氣得大吼,不知道這丫頭發什麼瘋。
  
  「這附近都是海賊,妳不趕快跑要被人抓去賣嗎?丫頭!不要鬧了!」媽的!都什麼時候了還鬧脾氣?

  少女的掙扎使皮亞差點抓不住。
  
  「我要回家!老闆……死……」她說不清,皮亞聽見幾句破碎的哽噎,不禁繃緊了下頷。

  「威德叔叔不會有事的!海龍神的兄弟們已經過來支援了,海怪的主艦被攔在外海過不來。相信我!威德叔叔會安全回來,妳現在去只會礙手礙腳!」他吼著說服她,同時也說服自己。

  不久前他們收到威德發放的狼煙,海怪化妝成一般漁民偷偷從他們眼皮底下潛入。幽斯當下立即派了一支部隊趕往艾米蘭,同時海龍神的船亦和海怪幹上。

  皮亞深知情況很危急。幽斯待的船不是主艦,人原本就少了,而他又撥了一批人馬前來救人……他怕,怕船的火力不夠,敵不過海怪的全力轟炸。

  他受幽斯之命前來尋找少女,他必須快點帶她回船上,然後和師傅並肩作戰。
  
  「我要回家……你讓我回家啊……老闆……嗚……」少女根本不聽皮亞解釋。哭倒在他懷裡,心焦得快要崩潰,他這樣浪費她時間,她會來不及的!來不及怎麼辦……怎麼辦……
  
  怎麼辦?皮亞望著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也想知道該怎麼辦。

  她是那麼想回去啊……

  但他不能丟下師傅,他是師傅的眼啊!

  少女淒厲的哭聲讓皮亞心軟了,在兩難之中,他一咬牙,決定相信幽斯,他的師傅雖然瞎了,但是並不糊塗,這種陣仗一定還有餘力應付。皮亞鬆了雙手,改為緊牽著少女。

  他看著她,眸中閃著火光,「好,我帶妳回去。但之後妳一定要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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