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者
個人專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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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2015 9:20:45 PM
< 散文.抒情.單篇 >
寂寞咖啡館
 

走進這間懷舊的咖啡館裡,因為深夜的關係,人不多,坐在角落靠近投幣式唱片播放機的男人,正拿著純銀色的防風打火機點煙,打火機上頭有著瑪麗蓮夢露的相片。男人吸了一口煙再緩慢的吐出,感覺好像要把那尼古丁精華全吸進肺部似的。
坐在靠吧台旁邊的女人認真的注視著沖泡咖啡的侍者,好像害怕她的那杯咖啡加了不乾淨的東西,她從藍色條紋包包裡拿出一瓶礦泉水,很迷你的罐子,容量似乎不到300 cc,她飲了一小口又收了回去,對於桌上侍者送來的免費檸檬水,她大概看不上眼。然後又從包包裡拿出一個小小的化妝盒,開始在臉上塗抹。
靠近大門的右側坐著一對男女,感覺像是情侶但又不太像,因為那張桌子頗大的,如果對坐的話有點距離,一般的情侶應該都會選擇坐在同一邊,這樣就可以親密的交談了,但他們確選擇了面對面而坐,這樣輕聲的談話或許會聽不清楚,從那個男人不時的把身體前傾的動作可以看的出來。
最後是坐在落地窗旁的男人,他正低頭讀著一本厚重的書,『達文西密碼』這本暢銷全球的小說,他在微弱的燈光下,認真的讀著,這大概也是他選擇靠窗位置的原因吧。他帶著一幅黑框眼鏡,鏡片厚的好像有上千度似的,他看書看的很慢,大概是想把內容一個字一個字的記入腦子裡吧。
就這樣,深夜的咖啡館裡只有五個客人,和兩個服務生,其中一個正忙著為吧臺旁的女客人沖泡咖啡,另外一個則在清洗用過的杯子。投幣式唱片播放機正播放著Yiruma的鋼琴音樂,三分鐘後,音樂播畢,整個咖啡館陷入寂靜,情侶的對話停止,抽煙男人停止把玩打火機,清洗杯子的服務生也停止了動作,大家很有默契的在此刻都靜止了。
或許是在享受這難得寧靜吧。
「小姐妳的咖啡好了。」其中一位侍者破壞了寂靜的畫面。
化妝的女人臉上閃過一絲的不悅,大概在氣他為什麼要破壞這樣的氣氛吧。而那對情侶又開始交談,抽煙的男人把煙熄了,從口袋裡拿出十元,走到唱片機前面,把錢投進去,選了一首歌,又坐回位置上,點了第二隻煙。
鈴~~鈴~~鈴~~
門上掛的風鈴因為碰撞而發出聲音,一個女孩打開門走了進來。
「外面好冷喔!」她進門後說的第一句話,然後她發覺每個人都在看著她。
她也不理會四周的目光,就這樣往吧台走去,她穿的高根鞋與木製地板接觸後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
「給我一杯熱的咖啡,要很熱很熱的那種,我快冷死了。」
「我們的熱咖啡有很多種,妳可以先找個位置坐下看看目錄,再告訴我。」
「那就拿鐵吧。」女孩隨便看了一眼就直接點了,她可沒耐心一個一個看,她只想趕緊喝到熱的東西,提高體內的溫度,因為她覺得實在太冷了。
唱片機裡正播放著帕海貝爾的「卡農」,鋼琴版的,這首流行近一世紀的音樂,改編成許多的版本,此刻的旋律是由純鋼琴所彈奏出來的,抽煙的男子很陶醉的在這首樂曲裡,手還不斷的隨著音符比畫著。
剛進門的女孩看了看四周,好像尋找獵物似的,突然,畫面停格,她的視線停留在落地窗旁的閱讀的男子身上,於是她又喀啦喀啦的走了過去。
「嗨!還記得我嗎?」女孩站在男孩面前,大聲的說。
「妳…..妳是……誰?」男孩不好意思的看著她,因為女孩這麼大聲的說話,讓他瞬間成為場內的焦點。
「我是小莉啊,你忘了嗎?」
男孩用力的思考著,他必須先從達文西的世界跳出來,不然滿腦子都想著書中的密碼圖畫,搞不好會把眼前的她想成秣大拉的馬利亞也說不定。
小莉這個名字很熟,但對上眼前的的女孩卻又變的好陌生,她到底是誰啊?
「就知道你想不起我是誰,但這也不能怪你啦,因為我的頭髮留長了,黑框四方的書呆子眼鏡也拿掉了,而且…….我還化了妝呢!」女孩似乎對自己的改變感到滿意,對男孩認不出自己似乎早在預料之中。
「對不起,我真的想不起來。」
「我是林雪莉,大二時在圖書館打工,總是坐在櫃台前叮嚀著要準時還書的恰女孩啊。」
男孩似乎想起了什麼,啊的一聲,驚訝的看著眼前的人。
「妳….小莉…..不可能吧。」
「沒錯,就是我,你叫葉小華,是吧?」小莉很得意的看著他。
此時音樂正好結束,整個咖啡廳裡又突然的安靜下來,不過這樣的寧靜只維持了五秒鐘,其中一個服務生啪蹋啪蹋的皮鞋敲擊在木製的地板上,端者盤子,盤子上擺著一杯黑濃的冒著蒸氣的熱咖啡,一包糖一顆奶球。
「小姐,妳的咖啡。」
「再給我一包糖和一顆奶球,我不喜歡喝苦的東西」小莉說著。
「那妳幹嘛不乾脆喝奶茶就好了。」葉小華心裡滴咕著。
小莉很自然的坐下,就在他的對面,她似乎不怕燙,咕嚕咕嚕的喝了一大口,從她的表情看上去,不知道是咖啡的味道讓她感到滿足,還是咖啡的熱度,解救了她的寒意。
對於她這麼突然的坐下,葉小華感到有些窘迫,畢竟對於他樣一個標準的宅男來說,眼前這位有著豐滿的身材,水汪汪的大眼睛,修長的雙腿,還有一頭大波浪的秀髮,這種只有在電腦裡才會出現的無敵正妹,此刻、這一秒,坐在他的對面。
「你真的認不出我了厚。」小莉得意的說著。
「真的認不出來,不好意思。」
「那妳覺得我漂不漂亮?」小莉站了起來,直接坐到他的右邊,距離又更近了。
葉小華的臉更紅了,他這輩子大概只跟三個女人有過這麼近距離的接觸。
一個是她媽、一個是她妹、另外一個就是他的國文老師。
國文老師之所以跟他這麼接近,是因為有一次上課時,他偷翻了一本同學借他的成人漫畫,被老師當場抓包,結果帶著黑框眼鏡,身材臃腫,年過四十還沒結婚的國文老師,氣到用藤椅抽了他屁股,葉小華一邊忍著淚水,一邊想著這一幕怎麼跟剛剛漫畫裡的那一頁這麼像,唯一的差別只在服裝。
就在這樣一個尷尬的時刻,電話鈴聲響起,是靠近吧臺的那個女子,一個有著潔僻的女人,她把電話從包包裡拿出,看著螢幕顯示出來的號碼,她的眉頭皺了一下,接或是不接,突然間,咖啡廳裡的所有眼睛都望向她。鈴聲持續不斷的響著,有潔僻的女子把電話按了一下,鈴聲消失的同時,卡農的音樂也剛好演奏完畢。
她把電話收到包包裡,低下頭,繼續喝咖啡,剛剛的一切好像都沒發生過似的。
「好奇怪,為什不接電話?」雪莉轉頭對著葉小華說。
「我….我怎麼知道。」
「你不好奇嗎?你不想知道是誰打來的嗎?搞不好是她的老公、情夫或著是…..第三者。」雪莉整個人充滿的幻想。
「妳會不會想太多啊!」葉小華有點不可思議的看著身旁的女子。
「你這個人怎麼一點想像力都沒有,虧你還這麼喜歡去圖書館借書。」
雪莉只知道葉小華在大學的四年借了數不清的書,但她不知道,葉小華為什麼常常跑圖書館,她也沒有留意,他的書總是重覆的借了好幾遍,就拿他現在讀的『達文西密碼』來說,這是他第七遍讀這本書了。
他常幻想自己是蘭登教授,破解千古的密碼,只不過,他永遠也破解不了,女人的心思。
「她只是單純不想接電話,也許是行銷公司、客服電話或是詐騙集團吧!」葉小華的緊張與窘迫,似乎愈來愈明顯了。
「你們宅男的思考路線總是一個樣。」雪莉若有所感的說了這句話。
在她的心裡,早在電話響起時,跳出了一個畫面,在潔僻女子猶豫著看著手機螢幕時,那個畫面更深刻,直到她把手機關掉放回包包裡時,她就確定腦海中的畫面已經與潔僻女子連成一條線、一個面、一個重疊的影象,動作一樣,心思一樣,唯一的差別只有人而已。
因為在前一刻,在雪莉淋著大雨衝進咖啡館之前,她也是一樣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看著螢幕閃爍的人名,她掛了電話收進口袋裡,然後淋著雨走在人行道上。
「等一下你就會看見她的淚水。」雪莉很篤定的說。
「好端端為什麼會流淚。」葉小華不解。
對於女人、對於很多的事,葉小華都不懂,在他的世界,女人就像未知的生物,只有在書本裡去瞭解,但他偏偏喜歡看科幻懸疑還有歷史的小說,而在那些書裡,女人不是像猛獸一樣的報復殺人狂,而就只出現幾頁的歷史小人物。對於男女情愛的小說,他是一概不碰,所以他怎麼可能看得懂,雪莉在衝進咖啡店之前,在雨中大哭痛哭了一場。
雪莉站了起來,從包包裡拿出面紙,走向那個女孩。
「不要難過,我瞭解。」雪莉看著她說。
原來,潔僻的女孩早已經淚流滿面了。
雪莉就這麼坐在她身旁,用一種同病相憐的姿態,默默陪著她,從原本小聲的啜泣到後來嚎啕大哭,咖啡館裡的每個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著她,像在看一齣戲,好像很真實卻又很虛幻。這一刻每個人的腦子裡都出現了一些畫面。
抽煙男想著已經離開他好幾年的妻子,在離別的那一晚,在同樣的位置,他買了一指項鍊,有著星星圖案,在晃動時會一閃一閃,那是他妻子一直吵著他要買的項鍊,此刻為了挽回她的心,於是下定決心買下它,要在等會一見面時就拿出來送給她,只不過六點過去,七點過去、九點過去、十一點的鐘聲響起,仍然沒有看見她的身影,那一刻他走向音樂點唱機,拿出一枚銅板,點了一首『卡農』很輕很輕的鋼琴版,他的眼淚在那一刻流了下來,像止不住的水龍頭,一直流出絕望的淚水。
坐在大門右側的那對男女,此刻已經不說話,女生打開皮包看著裡面一張泛黃的相片,相片裡的男生似乎受到驚嚇而回過頭,臉上的表情確是充滿著喜悅,而他的另一隻手抱著一個小女孩,沒有正面,但從那一頭馬尾還有那一身公主的裝扮,可以想像她一定是個可愛的小女孩。女生看著照片,滿臉的喜悅,但那笑容也只停留短暫的幾秒鐘,像高速駛過的火車,想要看也看不清,然後,下一刻她的眼淚就滴落,她想起了關於照片的故事。
吧臺裡的女服務生機械式的整理杯子與桌面,她好像對於眼前的場景見怪不怪了,也許她已經看過很多人,發生同樣的事,她還記得,剛來這裡上班的頭一年,遇到有人傷心流淚,她總是遞上面紙與熱茶,如果不忙的話,她就會坐下來陪著她們,不說一句話,就只是陪著,漸漸的,那些人開始懈下心防,把她當成傾訴的對象,把她當成知心的密友,因為他們知道,她只會聽,不會說。
她喜歡那樣的感覺,可以幫助傷心的人給她們力量,但人就是這樣,當她們無條件的把心掏開交給妳的時候,她們也要得到同等的對待,她們開始好奇女服務生的內心世界,於是每個人都開始調查起她了,她覺得,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秘密,她不想給任何人觸碰,於是無法得到同等對待的她們,開始對她產生懷疑,不信任的心就像致命的病毒,在每個人的心中滋長,它們坐落在懷疑的溫床上,得到養份,終有一天擊敗了相信、交心與信任,於是她們開始疏離她,流言、詆毀、辱罵的舉動不斷的出現,終於最後,她變的冷漠了,她把心關的更緊了,鎖一道又一道的架上,喜怒哀樂的表情,從此被她封閉在幽暗的內心深處。

深夜的咖啡館,專門收容寂寞的人,這裡的咖啡有種獨特的味道,喝起來苦苦澀澀的,但當你吞下肚時,等個五秒鐘,回甘的滋味會湧上舌尖,或許你就可以在孤獨寂寞時看見那一道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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