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間，歲月，在我眉梢刻印，好深好深的紋路。

　風飛的思念，在海的另一邊。

　我曾答應過你，當你窗外的世界，染上無垢的白，我就將回到你身邊。
　只是……

　　　　　　　　　※　※　※　※　※

　我記得，當，窗邊的季節變成冬天，妳就會，再回到我身邊，那是妳答應過我的。
　每天，我守著窗口，等待，冬，到來。
　今年初冬，第一場雪剛過，而妳，妳娉婷的身影，我仍未見。

　今年，妳將回來嗎？

　櫻花飄舞的那一夜，好遙遠。
　恣意，不屬於妳我。
　落下的淒傷，是我們的分離。

　妳愛的雪，已經落下，含苞的梅，初露梢兒，那一抹，將要來的粉，是妳帶來的鮮嫩嗎？
　冬天裡的春意，是妳的甜美微笑，應和那粉嫩在我窗邊的粉色梅瓣，翩翩。

　多久？多久了？

　　　　　　　　　※　※　※　※　※

　那是大時代的悲劇呀！
　不該有承諾。為何要承諾？

　失去的幸福？我該去追回嗎？

　他還在等待，等待妳的歸來。
　緊緊守護，妳給的諾言，不敢忘，不敢離開。

　我們應該留著遺憾？留著美麗的遐想？
　還是？

　得到的，是另一個他對妳的深情，是身邊子孫的溫情。
　可是愛情呢？

　真有這麼重要，妳的選擇，是否，依舊傷到了人？

　　　　　　　　　※　※　※　※　※

　「媽，我找到他了，他還在那個地方等妳。」遠方捎來的，是久久無法忘懷的人的消息。
　眼淚婆娑在眶中，閃著一絲晶瑩的霧氣，著急的細細追問，他的後來。
　心心念念。

　故意忽略的，是誰也不忍去看，另一個男人的黯然。
　靜默的與自己親手摘種的小盆栽相望，阻絕別人的窺視。
　小心翼翼澆下滴滴的水灌溉，沒有人發現，是淚。

　「我要去看到，他還再等我。」堅定的語氣，彷彿四十年前，那女孩的堅決。
　「恩。」男人的回答，壓抑，濃重的痛苦。

　光潔的窗上倒映著，自己的悽楚。
　就要失去了吧！男人長長一嘆。

　　　　　　　　　※　※　※　※　※

　很冷。
　老舊灰暗的室內，那一絲光亮，是來自今晨老天難得的賜與。

　一口熱茶，我望著窗外，繼續我的等待。

　　　　　　　　　※　※　※　※　※

　終於，我回到，曾經熟悉的地方，卻意外的，陌生。

　踏著昨日落下的雪，呵著熱氣，緩慢的走著。
　你的舊宿舍，就在前方不遠處了。

　　　　　　　　　※　※　※　※　※

　緊張嗎？
　四十年後，兩個人，又將見面。

　依著當初的承諾。

　　　　　　　　　※　※　※　※　※

　今日溫馨昏黃的燈光，少了一個人。
　四十年來，身邊的人漸漸增加，但她始終就在身邊。

　「媽應該已經見到他了吧？」舀著湯，大兒子不經意的道。
　「也許吧！」小女兒想著，媽媽曾經告訴過她的故事。

　「我吃飽了，你們繼續吃吧！」放下箸，男人仍然沉穩，緩緩起身回房。
　心傷依舊只留給自己。隔拒大家的探索關懷。

　　　　　　　　　※　※　※　※　※

　走在枝芽枯乾的白雪道上。
　曾經的他們靦腆微笑。愛意，在眼中濃烈，藏也藏不住。

　現在，依舊靦腆。
　這相見，卻恍如隔世。

　「為什麼還不娶個妻子？」她問，語帶顫抖。
　「我曾經答應過妳。」要等妳回來。回答，如舊，守著的，仍是過去。
　那是不變深情。
　「你真傻。」她的眼光紅紅。

　　　　　　　　　※　※　※　※　※

　沒有人能躲過這動盪世代的惡意。

　她不可能不嫁。
　他卻為她不娶。

　而現在，我們，都老了。
　還有可能，在一起嗎？

　　　　　　　　　　※　※　※　※　※

　回想，這短短幾天。

　你還是如以前，這般對我。
　深情，卻不急切，含蓄，卻情深。

　　　　　　　　　　※　※　※　※　※

　車子由機場直抵家門口。

　「媽，妳回來了。」家中孩兒，還是微笑相迎。
　「奶奶。」小小孫兒奔到她懷中撒嬌。

　遠看這幕，男人放鬆的神態柔和了剛毅的臉。
　她，回來了。

　「讓我回到他身邊吧！」見到他，她的丈夫，她的第一句話，是懇求。

　誰也不知道，他的心碎了。
　摟著她，溫柔的輕拍她的背。

　儘管她不曾愛過他，但是他真的很愛很愛她。而因為愛她，所以希望她快樂。
　儘管這決定再痛苦、再困難、再不捨得。對她，他永遠只有答應，沒有拒絕。

　　　　　　　　　　※　※　※　※　※

　「爸，那我們出發了。」旅行房車上，滿滿的家人，大家要送她到機場，讓她回到愛人身邊。
　「恩。」他輕輕揮手，道別離。
　祝她幸福，他說不出口。

　獨自看著，車子遠去。
　那個陪伴自己四十多年的人，從今天起，不會再出現在自己有限的生命之中了。

　　　　　　　　　　※　※　※　※　※

　「我回來了。」風霜的臉上，染上小女孩的光采，她害羞的對情人道。
　他將她緊緊擁住。

　　　　　　　　　　※　※　※　※　※

　給妳的嫁妝，是一棟房子和一筆定存。
　希望妳和他的生活，可以快快樂樂。
　當著妳的面，我說不出口，但真心希望妳……幸福。

　記上最後幾句話，他盒上日記本，將眼鏡拿下，揉揉為酸澀眉間，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