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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0/2007 10:18:53 PM
蓮生記(下)
 

人類,是富有智慧的愚蠢野獸.

救了男人之後,又過了二百餘年.

二百餘年來,人類不停的進步、發展,

同時,

卻也不曾停下過一些愚蠢殘忍的行為.

人們繁衍的速度很快,

二百餘年前這個杳無人煙的地方,

也漸漸進駐了不少的人.


狐兒跟山魅並不怎麼喜歡跟人類打交道,

於是打算遷居,

去尋找一座無人煙的深山.

而我,還是留在這個林子裡.

『放心,有空我會去找你們烤幾條魚吃吃!』

狐兒依依不捨的看著我,

而我,只是這麼說著.

我們都有幾百年的修為,要找到對方,並不是什麼難事.

我想在這裡繼續等待,

等待那百年之約,等待那讓我等了幾百年的笑容.


人們越來越多,而林子裡的樹木越來越少.

林子裡的同伴一個個都成了船,

或是某個人家的房頂大樑.

而我,卻只是搬了家.


城裡有一大戶人家,姓周.

我不曉得周老爺怎麼會看上我,

總之,

我被移栽,成了周家院子裡的一棵樹.

到了周家的第一晚,我不停的笑著.

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我的老朋友.


聽說周老爺早年喪偶,

前妻關氏給他留下了個兒子,名叫文郎.

這位周公子相貌堂堂,品行敦厚,

有著十足的讀書人風範.

周老爺很寵愛這個兒子,

但周公子卻不像一般的富家子弟那樣恃寵而驕.

周老爺曾續一妻,但我並不喜歡周夫人!

周夫人工於心計,時常藉故數落、為難周公子,

但品行敦厚的周公子卻也從不計較.

周老爺很喜歡孩子,

夫人卻不曾為周家生下任何子嗣,

於是周老爺在我來到周家的第三年,另納一妾.

我不知道這名女子的名字,

只聽大家都喚她小月.

小月有個小小瓜子臉,臉上有著迷人的酒窩,長的落落大方.

活脫脫兩隻靈活的大眼睛,

眨呀眨的,好似天上的星辰在對你笑著.

小月人雖嬌小,動作卻很俐落,

女紅、廚藝無一不精通,還彈得一手好琵琶.

周家奴僕成群,

但很多事情,小月總喜歡自己做.

她不喜歡人家叫她二夫人,

可周家的僕人哪個有膽子,順著她的意思叫她小月?

時間久了,周老爺拗不過她,只得由得她去!

於是大家都叫她小月夫人,或是小月姑娘.

小月很是得寵,不只有周老爺,連家僕們也都很喜歡她.


不過,小月並沒有得寵太久.


周夫人是個善妒,並工於心計的人,

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在背芒刺.

有好幾次我見周夫人偷偷將自己的首飾,放到小月房間,看來是想栽贓嫁禍.

不過,都沒有成功.

因為我又偷偷將東西“物歸原主”!

有一次,

我到山裡去找狐兒跟山魅一聚,

回到周家時,小月已經死了.

是上吊自殺.

周夫人在小月房裡,找到了幾封情詩,還有一雙男人的鞋.

『又是周夫人的詭計吧?』我這麼想著,嘆了口氣

聽說當時,小月全身都穿著血一樣紅的衣裳.


沒多久,

周家大宅鬧鬼的事,在城裡不脛而走.


有人說,

半夜裡聽到周家大宅裡有哭泣聲,忽遠忽近.

有人說,

半夜裡見到一個鬼魅飄忽的身影,

似乎有著一雙哀怨血紅的眼眸.

還有一次,

有人見到周家屋頂,有個全身血紅的身影,

不停的笑著.

似乎還從她身上,傳出悠悠的歌聲.

第二天,周夫人就被發現死在自己的房間裡,死相甚是恐怖.

而每個來驅鬼的道士,總是不到午夜子時便落荒而逃.

都是些唬弄人的貪財江湖術士!


我看的見小月,

她現在是個渾身戾氣的女鬼.

兩隻大眼睛還是那麼靈活,只是沾滿了腥紅的顏色.

她恨!失去理智的恨!

恨周家的每一個人,

恨到打算一個個取其性命.


這一晚,我又見到小月.

我知道她即將有所行動.

在她笑著進入周公子的房間之時,我也跟著進去.

周公子正在床上酣睡著!

只見小月慢慢靠近床沿,似乎準備下手,我便出了聲.

『住手吧!』

小月的笑容頓消,面無表情的回頭.

「你是誰?」

『樹妖.』

「這件事跟你沒有關係.」

『你應該很清楚,其他人是無辜的.』

『周夫人已死,你也算是報了仇了,住手吧!』

「我跟你無瓜無葛,別來妨礙我!」

『周公子是我的好朋友,曾經對我有恩,我不能讓你殺他!』

「是嗎..」小月冷笑道

「那,你就先死吧!」

殺意染紅了雙眼,

雙手指甲伸的老長,每一隻都像是精煉而成的利刃.

小月向我殺來,一切正如我所料!

我刻意沿著計畫好的路線閃躲,

將小月引出房間,以免驚動了周公子.

之後,我左閃右避,

小月就這麼不停的朝著我撲抓,卻每每落了個空.

我沒有意思傷她,

她是個本性善良的女子,此刻,只是被仇恨給矇蔽了.

只需要一些時間,

我相信她可以變回那個無邪的女子.


身著深紅衣裳,含冤而死,

死後則戾氣不散,乃成為凶鬼,是為鬼中之惡.

但,

我可是百年修行的樹妖.

我倆的力量差距懸殊,

此刻的小月想殺我,就如同想以扇子的力量吹翻岸邊的樓船般困難.

『若你傷的了我,我便不阻礙你.』

『更甚者,讓我幫助你也可以.』

「呼.. 呼...」

「笑.. 笑話... 等我殺了你,你還能阻礙我?」

我看的出來,

小月已經有些疲累.

只是她仍舊倔強的朝我攻來..

我們就這麼一攻一閃,持續了幾個時辰.

『可否稍停一會兒..』

「怎麼,你害怕了?」

『不,只是..』

『已經到了雞啼的時間了..』

她太專注於攻擊,沒注意到天色已經慢慢泛上一層魚肚白.

「哼.. 今天暫且饒過你!」

小月倔強說道,轉身便要離去.

『我還是老話一句..』

『想傷周家人,就先殺我.』

小月消失了,此時正是雞鳴時刻.


午時,我化作人形,拍了拍周家大門,求見周老爺.

“請問您是..”周老爺問道

『我乃石魅大師麾下弟子.』我想起了山魅,於是隨口說道

“石魅大師?”

「啊!就是他!」

「父親!昨夜就是這位小師父驅走厲鬼救了我!」

不知何時經過的周公子,突然衝出來指著我說著.

沒想到昨夜竟然被他瞧見了,

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家師見此處妖氣沖天,特命我前來.』

“是!是!求小師父救命!”

周老爺大概是聽周公子說過了昨夜的事情,

於是對我的說詞分毫不疑.

『家師說,府上已被厲鬼盤據,以他的法力,尚可拖延三日.』

『三日之內請周老爺移居他方.』

『若是遲了,恐怕性命難保!』

“可這大宅乃我們周家歷代祖先所留下的祖產..”

「父親,別猶豫了,性命要緊呀!」

“唉.. 這... 好吧!”

『周老爺,記住,三日為限!且要不動聲色!』

“是,老夫一定照辦!”

『周公子,能否借一步說話?』

我見周公子點點頭,便走向庭院裡,

而周公子則緊跟在我身後.

『周公子,這裡有十兩銀,你收好.』

「銀子?小師父,這是..?」

『這不是一般的銀子,它有趨吉避凶之效.』

『若是他日遇上困難,拿來花用也無妨.』

「是,謝謝小師父..」

『那麼,我就先告辭,不用送了..』

「小師父您慢走!」

『對了..』

『若有來世,再做兄弟..』我喃喃唸道

「嗯?小師父您說.. 什... 什麼?」

周公子一臉不解,臉上卻莫名淌下兩行淚..
















臨安呀!你的情我可是還給你了!

不過你現在倒欠我五兩銀!

記住,來世要記得還給我呀!

我,笑著.















周老爺果真在三日內移居他方.

這三日內,我不斷的挑釁小月以分散她的注意力.

偶爾我也假裝勢弱,

好讓她覺得有機可乘而使出全力,

務求能讓她筋疲力竭,好盡量讓周家人能不引起她的注意遷居.


臨安,不,周公子倒也很聰明,

將家中家當用布裹著,假裝是些垃圾,吩咐下人丟棄;

或者假裝是準備買賣的貨物,用馬車運出去.

小月專注著對付我,沒能注意的情況下,倒也能瞞天過海.

等到她發現時,周家人早已人去樓空.

「你是早有預謀的吧?」

『我說過,要傷周家人,先殺我.』

「可惡!」

她飛身向我襲來,

卻依舊傷不了我分毫.

「呼.. 呼...」

『累了嗎?休息一會兒吧..』

『我說個蓮花的故事給你聽聽..』

「哼..」

雖然她看起來不為所動,

我知道,

其實她正專心的傾聽著故事.

每一夜,我們都得糾纏好幾個時辰,

等到她累了,我便說個故事給她聽.

我聽了二百餘年的故事,

每夜說一個,自然是難不倒我.

後來,

她也懶的跟我打架了,只是每日都來找我討故事聽.

不用左避右閃,只消說說故事,我也樂的清閒.

我們就這麼過了百餘年.

小月身上的戾氣老早便一點一點的消失了,

她又恢復成當初可愛的小月.

再沒有人記得荒廢的周家大宅,

自然,也不會有人記得那淒厲可怖的女鬼.

百年前的恨,就留在百年前吧!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小月在等待著.

我們等待的理由,都是一樣的.

今夜過後,小月即將轉世為人,重入輪迴.

「你,會記得我嗎?」

小月坐在樹梢,看著天空問.

「就像你仍然記得蓮花的笑容一樣.」

『只要夜晚還有月亮,應該就不會忘記.』

我如此回答道後,小月笑了.


天色漸明,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今夜,似乎特別短暫.

「我該走了..」

『下輩子,要當個好女人喔..』

「哼!再見!」

『再見!』

小月向前走著,慢慢沒入曙光之中.

她突然轉過身,

一瞬間,

我看的不很清楚,

她似乎在笑,大大的眼睛裡,卻又好像有著幾滴淚兒在打轉.

「對了..」

「我的名字,叫月華.」
















『月華嗎?真是個好名字..』

幾百年來,我第一次真正的大哭了一場.

在月華離開之後.














早已沒有人記得百餘年前的傳說,

厲鬼索命的周家大宅,

此刻只是個荒蕪的廢墟.

興盛之後衰敗,衰敗之後復而興盛.

幾百年來人們總是一直這麼重複著.

這塊曾經被遺棄的土地,重新建了許多的房子,

而我這棵礙事又多餘的老樹,

自然是淪落到被人砍伐的下場.

我沒有阻止他們,

反正不管被做成什麼,我都能依附在上面.

結果,我成了一把琴.

除了故事,我還學會了很多的曲.

若是小月還在,

我就可以唱些曲給她聽了.

她一定會開心的笑著,然後嫌我唱的很難聽吧?


我不停的在不同的地方走走停停.

可能在客棧裡隨著人賣唱,

也可能在市集裡等著被人把玩.

時間依舊不停的流過,

算算時間,百年之約,即將到來.

「老闆,這琴值多少兩銀子?」

“ 喲!客官您真識貨!這可是把好琴..”

商人的那套我已經聽的很膩了,

不過,

我的琴韻不錯,這倒是老實話.

說了一堆買賣間的商話之後,

這位新主人倒是很乾脆!

「我買下了!」

買下我的,是一個琴師.

聽說他在當地,還小有名氣.

爾後,我便常常陪著琴師.

跟著琴師回家的那天,我彷彿聞到了好香好香的烤魚味.

琴師的手腕上,有著一個十字胎記.


這天,我跟著琴師出外演奏.

聽說隔壁鎮上的黃員外家中有喜事,請了琴師去彈奏.

我終於見到了蓮花,在千年的顛沛流離之後.

她穿戴著鳳冠霞帔,白皙的臉蛋被大紅燭火照的微暈,

即使隔了千年,那笑容依舊煞是美麗!

我用盡力氣,為蓮花唱出最美麗的曲.

『要幸福喔,蓮花!』



















我做了個好長好長的夢.
















我經常在校舍旁邊,一個人坐在樹下喝咖啡.

這是一個秘密的角落!

有時看看書,

有時喝著咖啡,聽老樹說著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今天的故事還真長呀..』

有時候,老樹會用這樣的方式說故事給我聽.


「喂!你又翹課啦!」

從我背後,冷不防的出現河東獅吼.

會知道我在這裡的,大概也只有她.

『嗯,不小心睡著了..』

「你是早有預謀的吧?」

看著她不停碎碎唸的樣子,依稀記得,好像在哪看過這樣的光景..

『欸..』

「幹嘛?」

『我覺得,可能在好幾百年之前..』

『我就已經愛過你了..』

是呀!那樣子,彷彿是千年以前的記憶.

「笨蛋!」

她愣了一下,笑著罵我,臉上出現了迷人的紅暈.

『反正也放學了,我送你回家吧!』

『告訴你個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美麗的小村子,叫蓮池村..』





蓮生記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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