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敵。

「左軍出擊！」

戰鼓鳴，殺聲起。

戰場，我坐在馬上，不可一世，握緊寶劍，眺望遠方風沙。

陣式，已經完成。

請君入甕，我為你歌頌。

那人一雙虎目瞧著我，嘴上冷笑著，手上兩把詭異的兵器舞得虎虎生風，我方大將已經數名落馬。

北方霸主•逢通天，一位註定氣短的英雄。

「殺我，饒你不死！」
我把真氣含進語調，冷然的看著他。

空氣瞬間停止，那名氣短的英雄，身邊只餘十幾騎，但仍霸氣通天。

「來！」

殺！

策馬直起，那股霸氣越來越近，近到讓我畏懼，但我不用畏懼，因為他只是個•

註定氣短的英雄。

「下馬！」

霸主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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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立下大功了？」
大殿上，黃袍人喜滋滋的說。

「臣不敢。」
我不會說他們的話，只會說這句。

那個肥胖的人似乎就是他們的宗主，老愛哇啦哇啦說一大堆，我一句也聽不懂。他喜歡看美女、綠色的石頭、跟一堆奇奇怪怪的畫還有壺。

他不會打仗，我會，所以我們是絕佳拍檔。

我很少來這裡，總是在前線，跟我的心腹在一起，他會說他們的話，他幫我傳令，我負責打仗。

負責殺我的同胞，吞噬故鄉的土地，用鐵蹄踏過他們的血淚。

有人說我不是人，我說我是魔，我來自地獄，為了向那個王復仇。

「這次你被封了不少東西，照舊？」
這人就是我的心腹，我從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叫他大雁。

「嗯。」
所謂的照舊就是全部分給部下，還有陣亡家屬。

畢竟流血的是他們，不是我。

我放慢步伐，欣賞著這個地方。

這是這座城裡我最喜歡的地方，據說那個胖子宗主有個跟我同族的妃子，為了她，胖子宗主把這裡種滿我故鄉常盛開的花。

也是她最愛的花。

我是粗人，不懂花，但那藍色的花很美，我知道。

因為我最愛的人，也很愛這種花。

「我們以後結婚，就把院子裡填滿藍色的花朵。」
她笑著說，像風一樣舒服的笑。

我很想見見那位妃子，喜愛同一種花的人，會不會也很相似？

但她永遠不會是她，而我也不再是我。

「主子，你真的很少話。」

「嗯。」

大雁在笑，我不知道他在笑甚麼，但是我挺喜歡這種感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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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飛沙滾滾。

「有甚麼感覺？」
大雁問。

「沒有。」

前方就是王的宮殿。

雕花流水，紙醉金迷，她的笑臉彷彿還在昨日，但現實中，卻是已經不再存在了。

「叫所有人退下。」
我說。

我覺得需要一個了斷，一個我與那個王的了斷。

「真的？」
大雁第一次對我的決定提出懷疑。

「真的。」

如果，逢天通有的是霸氣，那個肥宗主有的是貴氣，宮殿裡的王有的是皇氣，那我有的…

就是殺氣。

我從來沒有一步一步走得這麼急，我很急躁，終於走到這一步。

城越來越近。

「放箭！」

是最後的守軍嗎？

箭很慢，我讓它們全沾上我的劍，然後讓它們變快。

牆很高，但是不夠高。

守軍很多，但是不夠多。



「殺！」

我閃過幾柄勾索，我送他們幾個窟窿。

「保護大王！」
幾個小子團團圍住內城的門檔著。
「大家不要怕！」

「不怕，很快。」
很快，就送你們上黃泉。

劍這種武器並不適合我，但肥子宗主的族人認為這是好人拿的，所以我練劍。

旦我剛拾起了把刀。

一個畫圓。

畫圓。

再畫圓。

血噴得很誇張，小子們一直退，拼命的退。

人沒有不怕死的。

我也怕，但我更怕我含恨而死。

「給我出來！你死，我就死！」
我吼，吼得很大聲，我想逼那個王出來。

沒有回應，只有繼續出現、然後倒地的小子們。

華麗的大殿淌著鮮潤的血，倒滿進行式屍體與呻吟中的未來式屍體。

我一步跨進內堂，滿臉映著紅。有兩個人站在那裡。兩名少女，跟她好像的少女。

記得，她有兩個妹妹。

「狗賊！你竟然背叛部族？」
紅衣少女秀目含怒，我還能冷然回答嗎？

「令姐好嗎？」

我的聲音一定很怯懦。

「姐…姐她…」
綠衣少女說著，旋即被剛剛罵我的紅衣少女制止。

這個聲音，跟某個人很像，但這個時候，我想不起是誰。

「他甚至殺了天通！」
紅衣少女忍不住淚，這麼說著。

那個氣短英雄，這裡有個人為他流淚。

那我呢？我只是個滋長的邪魔，又有誰為我傷悲？

我只剩我的信念。

「報仇？」
我丟下刀。

「你做甚麼？」

「讓你，空手。」

對不起，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

那張臉，在我心中竟然還是那麼樣的明亮。

「混蛋！」
我的眼前散開一朵朵劍花，紅衣少女快手搶攻。

她靈活的在我身旁游走，冷不防就刺我一劍。

沒用。

劍很快，氣仍不足，刺不進我的皮膚。但我也打不中她，我們纏鬥著，我不能殺她，那會讓我更愧疚。

「妹妹！妳在發甚麼呆？還不來幫手？」

我隨手檔下往面門刺來的兩劍，一個旋身踏進二十四門金鎖的步法裡。

鎖中是鎖，鎖外還是鎖，拳後是掌，掌後是拳，我把紅衣少女鎖進層層的拳風掌勁裡。

「你這…狗賊！！」

我是賊。

對不起，我還不能讓妳殺了我。

「狗賊！混蛋！你…」
我拍掉了她手上的劍，反手一掌，將她推出數尺。

重重跌落。



「花姐恨死你了！」
一直旁觀的聲音，這時歇斯底里爆開，如雷貫耳。

鎖不再是鎖，我退了開來。

一劍逼來。
「她恨你，你當年沒膽帶她走，現在又來這裡做甚麼？」

刺進胸口的劍，很痛。

「你投奔羅國，踐踏自己的家園，為的就報仇？你知不知道姐姐每晚都哭得半死？！」

我不知道，因為我不再是我。

「你為了兒女私情，放棄族人、放棄故鄉…放棄…」
她在哭泣，泣不成聲的那種哭法，拿劍的手已經掉落，再拿不穩劍。

「你放棄老是跟在你後面的我！你說你會回來，你說…我們永遠是一家人！結果呢？就算我跟著你走，我也不是我！」
　
那張臉漲紅的大叫著，綠色的衣服飄著，不停得飄。

我愣在那裡聽著，我的血還在流，不停得流。

這聲音，好像在哪聽過？



「她已經是我的人了。」
那個王這麼說，高傲的走出營帳。

那年冬天，我們倆陪王圍獵，王看上她。

我只是個平凡的粗人，我懂的只有打仗跟打獵，我跪在那裡，任憑後面四雙手壓著我。

低著頭，沉沉的低著，我沒有膽子聽那帳裡傳來的哭聲。

我沒有膽子，從那個縫隙看她哭泣的臉。

我狠狠的瞪著地面，只因為他是王、是天，而我，只是人。

「我要她進大殿來，你應該不會反對吧？」
王說，我答不上話。
「這賞你的。你這好體格，要再找個美嬌娘不是甚麼難事。」

一包沉沉的金子。

我仍然跪著。

直到雪將我埋進深深的寒冷之中。



後來，我遇到大雁。

我跟著大雁一起打仗，我在殺戮中找到活著感覺，我成了魔，直到那個肥子宗主把矛頭指向我的故鄉。

「主子，你可以選擇逃走，我可以陪你。」
大雁這麼說。

「不。」
固執，愚蠢。
「殺。」

那天，我記得大雁嘆了口氣。



「主子！！」
回神，大雁的身子在我眼前顫抖，紅衣少女的劍刺進他心窩。

「走！」
大雁這樣喊著。

你甚麼時候來的？不是叫你在外面等嗎？

大雁像是明白甚麼一樣，衝著我笑。

他倒了下來。嘴裡像是說著甚麼似的。

「我…只是…」
血與語言含糊在一起，我跪倒在他身旁。

他不是大雁，應該說，她是大雁，也是她。她的背影跟大雁好像，但是卻仍穿著那套綠色衣服。

「妳就是…大雁？」

她點點頭。
「我只是想要…永遠跟你在一起而已。」
頭一偏的她，嚥下最後一口氣。





紅衣少女瞪大眼睛，惡狠狠的流著淚。

「你害我姐姐被嫁到羅國去，殺死我的未婚夫逢天通，還讓我妹妹為了你檔我一劍…」

「嫁到羅國？」




這是這座城裡我最喜歡的地方，據說那個胖子宗主有個跟我同族的妃子，為了她，胖子宗主把這裡種滿我故鄉常盛開的花。




「原來如此…」
我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這些年，我到底做了甚麼？

「我殺你，你認為有沒有道理？」

她哭著，一直哭著，紅衣的她跟她姐姐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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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外，那個異族將軍戰死了。

據說當地居民把他的肉分了吃。

皇城裡，那個異國妃子也自盡了。

據說那個肥胖的皇帝哭了三天三夜，也跟著大病一場，撒手人寰了。


之後，皇城裡的藍色花園消失了，只有一片比血還要鮮紅的紅色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