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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1/2008 2:27:25 AM
屋頂上的仙人掌
 

房間裡,瀰漫著令人難過的低氣壓.

於是我提著一瓶咖啡,一包香菸,還有一件不能禦寒的外套,

緩緩踏上通往天台的樓梯.

我坐在習慣的角落,右邊的天空看的見月亮,而左邊的天空看的見星星.

這是個很好的位置.


社區連棟的大樓,天台上是很空曠的,

到了入夜的時間,幾乎沒有人會上來,這也是我喜歡這裡的原因.

點了根香菸,一邊拉開咖啡的拉環,

從山上吹下來的風,直接穿透拿來裝飾用的外套,帶著一種專屬於秋天的溫度.

秋天的風,雖然不如冬天的凜冽,

卻有一種彷彿能扎入皮膚,直接吹進身體裡的沁涼.


看著黑夜中發亮的煙頭,就要掉進記憶的某個死角的時候,

一個綠色的身影,把我拉回現實之中.

有個穿著綠色洋裝的女孩子,在我面前著跳舞.

雖然步伐、動作跟節奏一團亂,也不太能互相搭配,

但我看的出來,她正在跳著舞.


那個女孩停在我面前,做了最後一個動作,就停止不動了.

然後,

她面對著我微微笑著,用兩隻手作動作,意識我鼓掌.

我輕輕的,象徵性的為她的舞鼓鼓掌.

而她笑的更開心了.

『下次要把腳踏出去之前,先把重心穩住.這樣會比較好..』

「咦?你會跳舞呀?」

『不會..』我搖搖頭

『而且,我不喜歡跳舞.』

煙抽完了,我拾起地上的空瓶,轉過身準備下樓.

『在那種地方跳舞,小心會感冒.』

「我才不會感冒呢!」

『只有笨蛋才不會感冒..』我邊走入大樓邊說著

風從敞開的門,肆無忌憚的灌入,不停的從身邊呼嘯而過.














我對她說了謊.

其實,我是會跳舞的.















“我想學跳舞!”去年的春天,她這麼對我說.

於是,我們一起進入了舞蹈的社團.

在社團裡,經常交換不同的舞伴練習,

但只有她,能給我一種特別的感覺.

社團的老師覺得我很有天份,說我不僅學的快,跳的也好.

老師準備推薦我去參加比賽.

我只是輕輕的對她笑一笑.我跳舞,並不為了比賽.

天份?

沒有人知道,差不多每個晚上,我都在天台上自己一個人練著舞..



只是,我開始有了一種感覺.

當我凝視她的時候,有一種灰濛濛的,看不清楚的錯覺.

跟她一起跳舞,慢慢失去了那種特別.

從陌生、相遇、認識一直到熟稔,

如果可以反過來進行的話,我想,可能就是那樣的感覺.

儘管如此,

我從沒放棄過為她跳舞.


同一年的秋天,我們在一棵楓樹下分手了.


我記得那一天,括著很大的風.

氣溫不很低,但我總有一種..

一種直接被風穿透身體,空虛,而又寒冷的錯覺.

微微偏紅的髮絲,在空中凌亂的舞著,像是某種告別.

她似乎不停的說著什麼,

但除了風呼呼的聲響,我好像聽不見任何其他的聲音.

最後,她轉過身,背影漸漸模糊,沒入滿天飛舞的楓葉之中.


『你一定很寂寞吧?』

我看著嫣紅的楓葉,在空中美麗的舞著..

然後,輕輕的撫著光禿禿的楓樹粗糙的枝幹.

『一直等待到她最美的一刻,然後.. 她就這麼輕易的,跳著舞離開了你...』

當晚,伴隨著頭疼跟寒冷,我從天台的地板上醒過來.

身邊有一些零散的啤酒空罐.

那一夜的月,非常的亮.

除此之外,

對於怎麼上天台,都做了些什麼.. 我一點記憶也沒有.

自此之後,我再沒去過社團,也沒跳過任何一支舞.

聽說,某個很受女生歡迎的學長,在我離開後,成了她的舞伴.

老師曾來找過我,希望我回到社團去.她始終認為我是個很有天份的學生.

我只是輕輕的笑一笑,回決了老師.





之後,我在天台上偶爾還是會遇見那個女孩.

她總是穿著一襲綠色的洋裝,

舞依舊跳的不太好,跟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差不多,沒有什麼進展.

其實,我常常在想,

這個女孩是不是我幻想之下產生的人物?


『你為什麼這麼喜歡跳舞?』

某個月非常明亮的夜晚,我這麼問著她.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喲!你要聽嗎?」

她停下正在跳舞的身體,把頭轉向我反問著.

我沒有做聲,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然後點了一根煙.

不知道為什麼,儘管她總是輕輕笑著,

看著她的眼睛,我總有一種非常寂寞的感覺..

「其實,我是仙人掌精靈!」

雖然我很詫異,但她的確以非常正經的神情說著.

「我以前住的地方,附近住著一個舞蹈老師.」

「當我第一次看見她跳舞,就覺得跳舞是非常美麗的一件事情.」

「於是我開始學習模仿她的動作,開始學習跳舞.」

「可是,讓我真正喜歡上跳舞的,是一個男人.」

『喔?是她的舞伴嗎?』

「不是耶..」她對著我輕輕笑著說

「是住舞蹈老師隔壁的男主人,一個普通的上班族.」

我沒做聲,繼續靜靜的聽下去..

「他是一個很普通的人,生活很規律.」

「偶爾在吃過晚飯以後,他會放一點舒服的音樂,

牽著他妻子的手,或者是輕輕擁著,兩個人凝視著對方,然後慢慢的跳一支舞.」

「其實,跟隔壁的舞蹈老師比起來,那可能算不上跳舞.」

「動作,或是其他的都差那位老師非常的多..」

「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們跳舞的時候,比那位舞蹈老師要美麗的許多!」

「之後,我就常常思考著這個問題..」

「跳舞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聽到這裡,我捻熄了手中的香煙.

『然後呢?你研究出來了嗎?』

「嗯.. 我得到了一個結論!」

『結論..?』

「嗯.. 故事只說了一半. 剩下的,下次再告訴你!」

『好.. 下次我會記得提醒你.』

離開天台之前,我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

『對了..』

『你曾經跟人跳過舞嗎?』

「嗯.. 你知道,我是仙人掌精靈.」

「所以我沒辦法跟人牽手,或是擁抱.. 這樣對方會被我刺傷的!」

「所以..」

原來如此..

這就是那雙眼睛,會如此寂寞的原因吧...






跳舞,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入睡之前,我不停的思索著這個問題.






睡醒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今天的氣溫比較低,有一點淡淡的涼意.

我走上天台去抽根煙,曬曬太陽,順便考慮是不是要翹掉一天的課.

風很清爽,天空很藍,

遠處飄著幾朵白到彷彿會發亮的雲.

抖掉煙灰的時候,

我瞥見了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

那裡佇立著一株有些枯黃、乾癟的仙人掌.

我對植物不太了解,但感覺上,它好像離死亡不遠.


下樓後,回到房間,

我自己一個人,跳了一年以來的第一支舞.

有些生疏,有些訝異.

儘管已經一年沒有跳過舞了,

身體卻像是有了記憶,在適當的時候,能夠自動反應出這些動作.

我以為在那之後,我很厭惡跳舞,不管是哪一種.

但事實上,好像並不是這樣.

這些動作,像是一把把的鑰匙.

於是一整個下午,我不停的跳著,跳著,打開一扇扇老舊的門,

遇見了那些我不經意的、刻意的、遺忘的、忽略的記憶..




『後來呢?』

晚上,我這麼問著天台上的她

『那個男人..』

「後來呀..」

「那個男人還是偶爾會跟他的妻子跳舞.」

「然後他們有了一個小女孩..」

「男人偶爾也會牽著一雙小小的手跳舞,

而有時候,則是看著電視,跟他的小女孩一起跳著小朋友的舞蹈.」

「他的妻子常常看著他們跳舞,然後在一旁笑著.」

「最後,我終於懂了..」

她突然轉過頭來對我笑著.

「原來,跳舞是這麼一回事呀!」


我嘗試在腦中想像她所說的畫面,

好像明白了什麼,卻又無法清楚的了解自己究竟得到了什麼.


「所謂的跳舞..」她豎起食指,樣子像是在發表什麼驚人的理論

「就是看見、凝視、牽動、擁抱對方的靈魂,認真的對待一個人.」

「所以,跳舞才會讓人覺得美麗.」

「所以,跳舞才會讓人覺得快樂.」

「即便只是擁抱著對方,左右搖擺;或者只是牽著手,繞著圈圈..」

「任何動作,都是一種美麗的舞蹈!」



當晚,我細細的思考她所說的話.

裡面好像有些我欠缺的東西,好像有些我尚未明白的道理.






之後,我又重新開始自己一個人練舞.

直到我覺得不夠,

我回到社團去請教老師一些問題.

我很想跟那女孩說:『對不起,其實我會跳舞..』

但是在那之前,我想要好好的練習.

被刺扎傷,或是什麼的.. 都無所謂!

我想要陪一株仙人掌,好好的跳完一支舞.

只是,接下來的夜晚,

我再也不曾在天台上,遇見那個熟悉的綠色身影.

某一天,

我在天台的角落,發現了一株我來不及道別,完全枯死的仙人掌.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認識了一個很安靜,喜歡寫小說的女孩.

我們開始談起了戀愛.

我們之間,其實擁有的共通點非常的少.

但是當她擁著我的時候,我總能感覺到一種很舒服的溫暖.

當我們互相凝視的時候,

我能感覺到一種契合,一種不用言語的言語.

我想,我開始明白,

仙人掌想告訴我的,是些什麼.

我依舊回決了老師的邀請,沒有回到社團.

只是偶爾,我還是會在天台上跳跳舞.

也許是一種懷念,

或者,

我的內心深處,期盼著能跟她再次相遇.

好完成她的,同時也是我的心願.










「在那種地方跳舞,小心會感冒喔.」

某個夜晚,我的身後出現了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

『我才不會感冒!』

「只有笨蛋才不會感冒!」

轉過身,

我微笑著,她也微笑著.

這一次,她穿著七彩的洋裝.

這一晚,我們跳了第一支,也是最後一支舞,

然後輕輕的擁抱對方,說了聲再見.













『這個女孩,究竟是不是我的幻想呢?』












故事的結尾,

發生在某個月非常明亮的夜晚.

一個男孩,一個空曠的天台,

還有彷彿跳著世界上最美麗的舞蹈似的,

一隻以非常美麗的姿態,在空中飛舞著的蝴蝶.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不是..』















你知道什麼是跳舞嗎?

所謂的跳舞..

就是看見、凝視、牽動、擁抱對方的靈魂,認真的對待一個人.

所以,跳舞才會讓人覺得美麗.

所以,跳舞才會讓人覺得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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