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蝶－成全

她望著遠遠航行的船，目光是炙熱的。

那船上張開帆速度開始加快，不久，海上已看不見那艘帆船。

在人群漸漸散去之後，她依舊站在海邊等著天邊遠的那一角浮出另一艘船。

只是這一等不知道又要多久......


海洋村，是一處三面環山一處面海的村城，這裡的人面對三面險峻的高山莫可奈，何進而向海上討罰，逐漸的，這裡興起一行又一行跟漁業有關的行業，其中除了船隻的製作之外，另一個盛行也是大家最萬重矚目的行業之一愛船。

愛船是全村城裡每一個人最愛也最喜歡去的地方，打從孩子一出生父母親便會在這裡登記名字，在孩子要結婚時便會去愛船這裡領一艘船，男方會領到一艘大的帆船，女方是一艘小船。

訂婚時，由男女雙方親手一人一手合併著，共同合作掬起海水打濕小船，然後將小船推向海上，象徵兩人的幸福即將起航。

結婚時，雙人搭上男方的大帆船，一道出航，兩人會航向遠方的一座島嶼，在那裡度過甜蜜的假期，然後再返回這座海洋村。

父母親們相信，讓男孩子體會海上的洶湧會使他蛻變為男人，更懂得如何去擔起家計，讓女孩子跟著男孩上船，會使她蛻變成為一個更懂事的女人，讓她了解怎麼去分攤男人身上的重擔。

由此，愛船生意興隆。

其中，村子裡就屬她的生意是愛船最難的也最棘手的一宗。

我看著她望著茫茫大海，耳邊回盪著村子裡對她的談論。

她這一生只懂成全。

第一個愛上她說要娶她的男人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爹，那男人後來愛上了另一個女孩，於是她選擇成全含淚幫那女孩子裝扮將她送給原本要娶自己共渡一生的男人。

第二個愛上她的男人，在愛船中定了一艘很漂亮的帆船，卻在最後娶了舊情人，舊情人說她已懷有男人的孩子，她懂男人是個負責任的人，所以她選擇退出成全他們，即使最後發現那孩子不是男人的，她也沒有埋怨過什麼。

第三個愛上她男人，大夥兒都以為她這一次一定能嫁出去，不料中途男方的父母親反對，雙方間爭執不下她選擇讓自己所愛的人當個孝順的兒子，將披在自己身上的婚紗脫下交給男人父母所中意的女孩，送他們上愛船。

有沒有第四個男人出現？

有，第四個男人是外地來的，也許是因為受過的傷太沉太重，她封閉自己好久，久到大家都勸男人放棄，久到她也認為自己應該是孤單過一輩子。

男人對她說過：「別怕我，今生注定的是我們彼此，所以之前的男人才會離開妳。」

她不知道該怎麼拒絕，有過太多次太多次傷害，她不敢抬頭走路怕被人認出來，人言可畏，她所走過的背後總是指指點點不斷的。

是那個男人讓她重新又站起來，是那個男人又讓她勇敢面對大家的目光，即使受了嘲弄她也能夠一笑置之。

但男人終究不是海洋村裡的男人，他只是路過的船員，終究得回到屬於他的另一片海洋上，終究得回去自己的家鄉。

男人和她舉行過訂婚儀式，她笑著眼中帶淚將小船推了出去，讓小船迎向那面汪洋，這意義對她來說非凡，推出這艘小船她的心再也不漂泊，決定不管誰阻止她都不願放開手。

只是阻止的不是人而是世界，男人得回到自己的海洋。

她再度放開手讓男人回到自己的洋，自己緊守著屬於他們的婚約石，石頭上刻的山盟海誓，石頭上寫的萬語千言被她緊緊的握在手裡抱在懷裡。

在這三個年頭中，她望著看著無數的新人出航又進港，從她手中打扮過的新娘子各各都風光的嫁出也都過的很幸福，每一日她無事的時候就是望著這片海洋，等著那個男人回來履行他們的婚約......

「妳.....還要等多久？」我站在她的身後問。

「等到他回來。」她頭也不回的說著。

「再大的海洋也橫隔不了思念的心情，若真有心，何不去找他？」我偏著頭詢問著。

她沒有回答我，也沒有看向我，只是將婚約石越握越緊......

「散開了，婚約石上頭的字，碎開了，婚約石上的雕刻。」我淡淡的說著，我看過那禮店中婚約石，被手這麼緊握早被反覆的撫摸和緊握弄碎了上頭的雕刻，被這強勁海風帶來的海水給模糊了上頭的字樣，哪還成婚約石的樣子？

她轉身看著我慢慢的張開懷裡的雙手，我看著那顆名喚婚約的石頭，完完整整的被她擁有著，上頭的雕刻依舊上頭的字樣依舊，只是樣子有些奇怪上頭的字和雕刻色澤很奇怪......

「妳的心依舊，他的人卻不之所蹤，即使擁有這婚約石又有何用呢？」我走到她前面勸說著，雖然我也是路過的，雖然我也沒資格說什麼。

她眼中緩緩滴下淚來，每一滴淚水都落在手心裡，每一滴淚都洗淨婚約石上的字樣和奇異的色澤......

石頭上的字是血染的。

我有些訝異更有些不捨，我才明白，她雖緊握著婚約石卻是那麼小心的將它保護在手掌心，寧願刺傷自己的雙手也不讓婚約石損毀，而自己受傷的傷口所淌出的鮮血就這麼浸濡著婚約石，讓石頭染上淡淡的鮮紅色。

「妳守著的是他還是妳自己的心？」這一刻我是要問明白。

「舊人已遠去，新人正入廳，奈何隔重洋，思念無處尋。」她口中念著的正是海洋村形容棄婦的句子，海洋村並不完全是幸福的，即使，坐過愛船、即使，到過那座小島，大夥兒也有大夥兒的辛酸，在這片被遺棄的土地上......

三面環著險峻的山，只有一面向著海洋，村子裡都說自己是海洋村民，沒人要向山頭發展，每個人都面著寂寞又洶湧的海洋，努力過著每一天，然後，妳會在村子裡發現一個獨特的她，眼中只有成全，心裡只有成全，她的故事很簡單，成全。

我終於找到浪蝶所形容的女孩子，成全，浪蝶遇見了一個成全。

我對著女孩輕聲的說：「他要我告訴妳，他，不回來了。」看著她的表情，沒有多大的驚訝，只是掩飾不住的是眼框中的淚，一顆顆一滴滴的在眼框中打轉著，我知道她將一切吞進肚子裡。

「他還說......」我看著遠方那片洋，「他要到海上等妳，等妳願意坐上他自己努力為妳所購買的愛船。」說完，我笑著指著遠方那一角緩緩出現的愛船......

我的賭注輸了。

我看著他熱情的擁抱她，緊緊的含著淚，我知道有那一刻他也給自己判了死刑。

浪蝶，存在訪蝶中的任何地方，也在這世界任何一角生存，唯一不同的是浪蝶喜歡流浪，他無拘無束的生活著。

直到那一天，訪蝶裡的某隻浪蝶開始不飛翔，並要求訪蝶他離去的決心。

我細細聽著他口中說著關於她的故事。

那一刻，我很難相信這是一隻將要離開訪蝶逐漸死去的浪蝶。

我帶著浪蝶來到海洋村，浪蝶遲到了，他和女孩約好一年後回來娶她，可惜當他再度踏上這片土地他已經遲到了兩年，不同是，這次他恢復自己的真實身分浪蝶，徘徊在女孩和我之間。

不忍浪蝶的凋零也決心給他們一個考驗，於是我和浪蝶打賭，若女孩堅守著你們的誓言，我讓浪蝶帶著自由迎向女孩，若非如此，我要求浪蝶專心的在訪蝶中飛舞。

看著浪蝶和女孩相擁坐上愛船，這愛船是我奉送的，也祝福他們，即使離開訪蝶也要過的很幸福......


「妳變了，我，妳從不做吃虧的事情。」另一頭緩緩飄出這一聲。

我笑著回應：「訪蝶裡，我的存在是維護蝴蝶的生存，這不過是我幫助浪蝶活下去，也達到訪蝶的要求，我，並沒有吃虧。」

「是啊，這樣子的結局是好的，但訪蝶究竟何時放妳自由？妳在訪蝶中的犧牲......是否太多太重？」這聲音又輕又緩的傳入我的耳朵。

「你想要求訪蝶成全嗎？」我轉頭看著他。

「若可以，我真的想。」這聲音給我一個相當肯定的答案。

「這輩子，我的這一生是永不結束的，你對我來說也不過是名過客......」我，緩慢又沉靜的說著，這輩子奉獻給的是訪蝶、是蝴蝶，不是眼中這個人。

「妳只有一輩子，我卻有好幾生幾世，我會用每一生每一世來陪妳。」聲音顯得有些激動。

「我要等你下輩子的幾個年頭來遇見我？我就要孤獨的過那幾個年頭，這道理你不是不懂。」我，也回了了一個更肯定的答案。

末了，那聲音不再出現過......

堅持，也只在對的人的面前，離開，也只在適當的時候做確定的選擇，但人總有後悔兩個字可以寫可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