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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7/1 上午 02:09:55
< 詩詞．新詩．單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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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曾發表過〈造型花蓮〉系列的自選)
〈愛情河階〉
河階在邊陲因傷心而東折
在妳與我的板塊縫合處
縱谷跳著華爾茲的 舞步
溫柔 在舞鶴河階的內側
在曲折蜿蜒的網流裡
被妳雙手佈滿掌紋的支流 襲奪
河階在邊陲，因傷心
而骨折
我枯竭的情慾決堤南注秀姑巒溪
妳是愛情的移民者
發源於海岸山脈壁立的九十度斷層
妳的雙手窄縮卻又遼闊
總是緊握著這一方寸的愛情地塹
縱使礫石湍急
妳的身體就是溫柔且粗暴的紅土河床
然而曾經但是妳用漂浮的眼神俯瞰著我並不說話
像是被施了咒語般，我開始崩落
碳酸肌理的外貌，倏然沉澱
石灰岩層內的靈魂，並膠結
那持續風化沉積的影子
妳承認殖民失敗。
妳用洪水弭平拓墾者的叛亂，去
切開被北回歸線縫合的
地殼板塊，我
以絕對壯美的藍調姿態跳著恰恰，想
踏出一塊平整的臺地，來
對峙妳包容鄉愁的礫石河床
河床在邊陲，因傷心
而東折。河 階 在邊陲因傷心而骨
折。
河階因傷心
在邊陲因東折而 骨折。
邊陲東折的
河階
因 骨折 而傷 心。
骨折的河階因邊陲東折而傷心不已。
〈海岸妳的山脈〉
我替海岸山脈保了個意外險
受益人指定是妳
從你瞳孔裡存取護城河開發史的記憶
想必妳前世是一道強烈的
東北季風，翻過
海拔一千公尺，誘使
戰士們去保護那被生番掠集的土地
妳的確是一道堅定而溫柔的
季後鋒面。
海岸山脈以不對稱曲流的鐘擺
催眠了妳
我在妳的瞳眸裡覓食，我是善戰的
妳的靈魂即將接受我的侵略
而風化，隆起的山脈
也堆積落石來抵拒
我的襲奪
季後分界的端點只有在河床裡
形成鋒面
聚落墾居
向縱谷內部一路栽植妳內斂的溫柔種子
今生的妳是浪漫的立霧沖積扇
卻湍急著海岸蹉跎的山脈至今
我也替你保了意外險
在妳保育平原
墾殖正在發育的靈魂時，童年
絕不能被河床稀釋
生番襲奪
我是一只被催眠的鐘擺在戰事裡失去城市的記憶許久許久。
〈西瓜的傳說〉
太平洋海盆的耕作活動民風特別野生
西瓜的家族結構戰鬥力並不很強
我跨上竹筏在分水嶺上崎嶇
遙望縱谷公路的田疇聚落
在西瓜的臉頰表面
和平共存
我捉住水流湍急的形象
左腳踩在溪裡太陽的反射形象
的確花蓮
我腿上的知覺神經像是被塗了瀝青般
難以自律
這時蒼蠅已佔領整個版圖
遊子如我也可以想像年度海岸的祭典
這是讓人背叛鄉愁的聖潔儀式
我是誰？
這個荒唐的疑問，在族人
剖開西瓜腹部的剎那
沁甜香味的紅色影像裡充滿著陌生的熟悉
我確然相信，我亦是家族的
一分子，流浪外地許久的
蒼蠅因為鄉愁形成聚落
海盆因為鄉愁駭怕曝光
遊子因為鄉愁拒絕童年
西瓜則懸掛在通往傳說的指標入口
替我們解跋涉長途的 渴
〈共產立霧溪〉
我劃開半生不熟的造語
滿是一張膿血暈染的潑墨山水
立霧溪上游蜿蜒著妳受傷未癒的每行長句
我的影子剛剛妊娠
臍帶還連著滿畦的縱谷田疇
愛情，是我和妳共同孕育的智慧
遺產
東北方的土壤不再貧窮
我剪下海岸在此註冊
詩句是我與妳相約的定情信物
是南濱地平裡一道靜謐的 弧線
沒有風的季候，妳的
溫柔在星辰裝置的版面空白裡
入定
誰說每天都是豐收的季節
河床執著摩挲我溫潤潮溼的臍帶
失去鄉愁的皮膚，因赤裸
皺縮成一面童年蒸發的 巖岸峭壁
而稜線上妳的影子
是母親
我不想在這兒的文化史裏逗留無解的愛情
所以我懷疑腳踝脫了一個堤防的臼
去押洪水不會氾濫的賭注，確定
田疇每刻都將受孕
當然，文化史註定被傳統市場
肢解並且賤賣
我想和妳共產立霧溪
翻動堤防內波浪皸裂的等高河床線
親手種植一株長句的新芽種子
失去皮膚的童年，或許
即將成為海岸臨界的
一個逗點
〈餘震的亂數〉
鉛字架被地震打翻
落了滿稿紙的標點符號
乾脆把它們拾取，輸入電腦亂數一番
是否能夠隨機出半幅屬於花蓮的
抽象風景
等高線非常悲傷，餘震後
被迫作廢與海洋山脈的親子血緣
縱使是無家的孤兒
胎記，也堅持
以閃電、雷聲去遺傳父親的
頑固與傲慢
震央的撩撥突然男性了起來
斷裂的溪床地塹，在下游
橫架出鐵道大橋直達縱谷沸騰的峭壁深部
這是記憶裡如海風吹拂的愉悅溫馨
也是每日試驗受孕的公式例行
溪床上漂浮著尚未滿月的無子西瓜
它們彼此緊靠取暖，因為
恍如末世紀寒冷的頹廢場景
在入夜後將會，佔領
這廣大遼闊的慾望碉堡情感烏扥邦
鉛字架又被餘震打翻
標點符號在稿紙上生根發芽
電腦因過熱當機，所有文件閱後自動銷燬
半幅花蓮抽象風景尚有餘溫
在磁片上堅持土地不死
〈鵝卵石的前世今生〉
每一顆圖騰都是我的眼睛
窺視著島嶼漸進的蠕動
雖然，我總是被潮汐侵犯
總是心律不整
我還是在岸邊堅持跳著藍調的搖擺
去保護純淨的童年
不須與海斷臍
我是最原始的
膚色不須防曬乳液的潤飾
如果你裸身貼佇海灘
就能聆聽我用慾望侵犯你的心跳
傳遞你山的聲音
海的文明
每一顆圖騰都是我的眼睛
北回歸線是一把手術刀刃
和海洋這張平檯形成共犯
想切割我身體遊走的胎記
或許，我們只是陽光與潮汐
交媾後的
受精卵結石纍纍
或許，老年時
潮汐仍然自轉不休
海岸線上的念珠癱瘓了一地夏季
我想遺傳你絕對母性的溫柔
在體內輪迴下次的寒武紀
傳遞，那即將擱淺的
海的文明
〈稜線已封印〉
夢是一航詩，詩裡
作為敘述者的我，夢遊
舵著方步，在蜿蜒的公路
和海
交換峭壁的緋聞留言
藤蔓是電話線
在情人節，我們穿越夢境來到幻覺的花蓮
妳解開岸上灘頭衣著的鈕扣
日出提早流洩
我吻著峭壁深處早來的秋意
以朝聖的虔誠
海流淚了
因為低垂的雲海鋒面著板塊的纏綿
我是地壘，妳是山塹
礫石也不再湍急沖刷河階的稜線
海確實是哭了
這行詩也許是夢囈，我是作者
妳喃喃著：潮汐即將彌撒海的溫柔
我的愛情果然失控
退休的鄉愁萎縮成一粒種子
卻無法發芽
妳則揠苗助長我尚未完成的半航詩句
如藤蔓般裹繞夢境的臨界
不再甦醒
詩意的童年舵著方步失憶
峭壁失眠，散播著海的
緋聞
遊子的耳語流言即將叛亂
被咒語封印的夢境
依舊打算風化
〈標點北迴鐵道〉
那是一個句號的收斂與緊繃
因為詩句在行進中伸了一個懶腰
海洋的波幅是雁子的翅膀
洞穴回音空窿如妳昨夜的酣聲
雖然，海拔正傾訴分手後的心事
我仍在稿紙裡疾行
屬於經緯線的熱情與悲傷
縱使山澀的有點淺
該怎麼命名呢？
纔剛播種詩句無奈的芽
就必須收割季節遺腹的種
妳要我押那空窿空窿空窿的險韻
晦澀出一組花蓮的意象
去，感染
尚未豐收的綠意
終於落雨了
嘶啞的鋒面迫使山崖回音蜿蜒的心事
妳的暱名
是枚流浪的鵝卵石，
風化成鐵道盲腸的句點。
〈瑞穗愛情祭事〉
一
在瑞穗瞭望秀姑巒溪東折的藍調舞步
我的愛情倏然流量大增，算計著
該如何侵蝕妳演育數年的基蝕坡地
下游的紅土律動，祇能證明
妳盡力保護的河道，即將
被誰襲奪？我是不確定的八分音符
偽裝成戀妳的窄縮河床
隨時，等待瑞穗吐出的唾涎
解剖我的視線，妳
是原始的，妳是原生的泥層
我在海岸山脈的頂端站成一株神木，隨時
聆聽河階被妳撞擊的回聲
這是一次超越疆域和因果的
愛。
二
彷彿，濱海公路裡放牧的牛羊列隊致哀
當妳拒飭我強迫性的狩獵移墾
岩礁也替我緩慢的恰恰舞步垂淚
天亮了，彩虹與閃電爭相洗淨妳泛黃的膚色
並剖開一面櫥窗在島嶼東部
埋葬妳的淡漠、我的憂鬱
以及陸塊鄙夷或者偶爾慈悲的眼神
彷彿，這些牛羊被溪流截肢
而進化。妳說：
不喜歡爬蟲類贈與的愛
天亮以後，崩坍的城垣需要移民者
去拋棄鄉愁、墾殖童年，妳說：
移民者的後裔可以獻祭掌管愛情的
神祇。
三
替瑞穗的夢境演化體內喘息的詩句
當天空在河道裡沉睡，妳沿著
村落的步道縱走，尋覓
遲來的冬季。我是不穩定的休止符
在瘖啞的闃黑內栽植新鮮的山洪
讓貧瘠的舞步也搖滾了起來
妳知道的，這可以酬神
可以獻祭我作為牲禮的堅貞
好嗎？別再次襲奪我豐沛底愛
原生的泥層是一方淨土，別
陷落於輪迴轉注東折的湍流急道
請，擦亮彩虹以閃電點燃這株神木
它即將引領妳撞入夢境的流沙
去埋葬鄉愁、糾纏童年
尋找那首我尚未完成，卻填滿
愛與休止符的
屍具。
〈給Ｈ的半紮情詩〉
一、
山，就這麼近。
海鷗是天空航路的暴走族，島嶼
吞吐漸層的藍，潮汐的波幅擺盪有如
催眠的咒語，碎石是斷崖打盹時溜走的口水
誰說：愈靠近山、海就愈是憂鬱
寂寞是單音節的碎石，妳闔上
雙眼，撞入潮汐爵士的夢
瘦骨嶙峋的海岸被微風潑了個墨
稜線噗嗤一笑，妳說：
碎石把夢打得好痛、好痛
箭竹的碎音剪裁微風的濃情
每一面山巒橫切之後
海岸線就多了幾組假牙
與，吻痕
我在山腹的壺穴鏤刻思念的痕跡
海鷗總是跟我耳語。「我愛妳」
的回音，在耳道的懸崖間
聽力失調
因為，山就是這麼近。
二、
每一朵山巒都是妳愛吃的綠色花椰菜
每一道斷崖都是砧板
雲是餵食妳的沙朗牛排
風是廚房師傅，妳說要七分熟
我想用咖啡杯裝海
想用杜鵑花瓣磨成德國豬腳的調味醬汁
而思念這時是鹽
是裝盛初春的玻璃水杯
漣漪的聲響節拍有如輕盈的水晶音樂
服務生展示一排靦腆的假牙
告訴我們：右方是海岸妳的山脈
左處是山脈妳的中央
我們笑了，榕樹伸展一紮慵懶的老腰
枯藤是一只伸縮的指揮棒
所有的風景倏然定格
在，我們心室的甬道迴廊裡
持續風化、瘀血
三、
咖啡色的棉花糖萌芽在天頂
臉形像狗的野兔奔跑於草原
我踢著昨晚不小心撿倒的蒲公英
像毽子般，童年了一個
下午
鵝卵石的眼睛是卷積雲的視線
日光是掃描器
把海複製後植入濾過性病毒
癱瘓，潮汐的運作
流失生命的鹽分、密度
我的眉心長出中央山脈
我的額頭是清水斷崖
聽說妳向野兔借了一隻右腿
在山脈的中央卯起油鍋
快炒，作為與鵝卵石初次見面的贈禮
想傳染童年記憶浸漬妳的夢
妳卻把影子捏成棉花糖
送給副教授溺愛的五歲女兒
溫柔哄騙她說：
大人的世界也是一樣甜甜地、暖暖地、支支吾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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