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樂。

　　一陣輕風吹過，白色的蠟燭攔腰折成兩半，好似一同向著那微風敬禮般，只是行完禮，卻不再站起。

　　生日快樂。

　　雨點從天空落下，將蠟燭上，火焰殘留的餘溫完全熄滅，彷彿世界上不曾有光亮，不曾有溫暖。

　　生日快樂。

　　這是第幾次說生日快樂？我已經不記得了。我只依稀記得你告訴過我，戰爭過後，你將回來，回到我的身邊。你答應過我，每一年生日，你都將會是第一個給我祝福的人。那年那天那時候的約定，難道你忘了？

　　我沒忘，我一直記得，我不斷的回想，不斷的對著自己說。但那不一樣，我等待的，是你的聲音。你那低沉，卻帶了點稚氣的聲音。

　　生日快樂。

　　你開口了嗎？還是那只是風聲？閣樓中的約定，我無法忘記。你離去時的臉龐，更加叫人難忘。你笑著對我說，沒有什麼大不了，等到一切都結束之後，你就會回來。用著你溫暖的手，輕輕拭去我臉頰上的淚珠，然後在我額前留下了不捨的一吻。

　　你離開了，背影漸漸的模糊，再模糊，再模糊。到底是因為霧太大，天太暗，還是我的眼淚模糊了視線？我看不清楚，我看不清楚那最後一眼，你的背影。

　　離你離去到底過了多久？我到底對自己說了幾次生日快樂？

　　在這閣樓裡，我每天看著窗外，期望看到你歸來的模樣。我要是第一個迎接你的人，我要撲進你的懷裡，緊緊抱著你，永遠不再放手。

　　窗外，是黑的。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了？現在應當是早晨才對，為什麼是黑的？

　　我揉了揉雙眼，眼睛沒有騙我，窗外有什麼，把視線給擋住了。於是我急忙的衝下閣樓，穿過那帶了點霉味的木頭走廊，經過被灰塵覆蓋住的傢俱與擺飾。我竟然忘了清理這房子，把每一分每一秒都用在想你，等你，盼望你回來。

　　從正門衝了出去，我的腳步停在屋前的人行道上。我沒有穿上鞋，打著赤腳站在水泥做的人行道上。我四周看著，一遍不夠，我再看了一遍。我愣在原地，露出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

　　這裡是哪裡？為什麼一切這麼陌生？

　　原本深褐色，參雜著無數小碎石子的泥土道路，曾幾何時變成了黑色的柏油馬路？住宅區的木頭油漆房子又在什麼時候變成了一棟棟的大樓。鄰居太太家門前的那棵大榕樹到哪去了？那棵我們常常一起坐在底下乘涼談天的大樹。

　　木製的馬車也一併消失，街道不再看到有馬和牛拉車時留下的糞便，綠色的草皮也失去蹤影，而街上的人們也通通變了樣。樸素的裝扮變成了花俏的展覽，清爽的面容現在卻被塗抹的像畫板上暈開了的研料，還有那些無憂無慮的模樣，現在全都變成了面無表情，煩惱的樣子。

　　這世界怎麼了？到底怎麼了？

　　我向前走了幾步，卻沒有人對著身穿睡衣的我投向異樣的眼光，每一個都無視我的存在般，從我身邊走過。

　　我緩緩的回過頭，望向那屬於我們倆的小屋。

　　小屋殘缺不堪，牆上有著無數的破洞。每一扇窗戶，包括閣樓的那扇小窗戶在內，通通被堅硬的木板釘死，以致陽光無法照射進去。門前的花圃枯萎，草地也乾死，在門前還豎立了一面大木板。

　　我全身無法動彈，凝視著木板上的字跡，我開始聽不見自已的呼吸與心跳。

　　二零零五年？現在是二零零五年嗎？

　　我抬頭望向天空，太陽突然變的好刺眼，讓我睜不開雙眼。

　　原來你離去之後，已經這麼久了？

　　微風朝我吹來，吹過我身邊，帶走了什麼。低頭，我的身體開始透明，漸漸的隨著風吹消失在空氣之中。眼淚從我的臉頰滑落，我閉上雙眼，只是讓風將剩下的，我的靈魂給帶走。

　　生日快樂。

　　原來，我已經這麼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