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南娜……妳幹麻大半夜的把我叫起來啊？！」帶有下床氣的路打著呵欠，臉色不甚好看的低吼道。

　　窗外的天漆黑一片，連公雞都還沒清醒的凌晨時分，空氣中厚重的寒氣，讓剛爬出被窩的少年不住打顫。

　　十一月天的夜晚，氣溫開始低降。

　　伊南娜沒理會他的不滿，逕自吩咐道：「去郊區的酒倉載酒回來，整車裝滿。」

　　「何必這麼急？天都還沒亮呢！」打從心底不願在此刻出門的路，靠在門邊，交疊的雙腿絲毫沒有移動的意願。

　　聞言，伊南娜挑起一道柳眉，「我要把整倉庫的酒賣掉，天亮時中盤商就會來點貨，你不趁早出門要等到什麼時候？」

　　路眨了眨眼，「怎麼昨天沒聽妳說？」

　　「你當我半夜不睡起來幹麻？我也是剛才才接到通知。」

　　「是嗎？」路哼了哼，頗不以為然。

　　瞇起細長美眸的伊南娜，不耐煩的盯著路，「你到底想說什麼？」

　　「伊南娜，我問妳。」他的眼神上下掃了店娘一圈，「為什麼要留我們下來？」

　　店娘唇角微勾，繞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這有什麼好問的？不就是要你們替我工作唄！」

　　「妳當我這麼好騙？藏書館一事被妳唬住我也認了，但若妳沒有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別怪我不遵守約定。」

　　「一個月的期限都快滿了才來追究，你不嫌太遲嗎？」伊南娜攏攏秀髮，倏然轉冷的墨眸掃過少年，讓他心跳猛然失速。

　　「你當我圖你們什麼？路˙龍翼，別太看得起自己。」微勾的唇角充滿諷意，她的眼，是不屑的。「戲潮拖著身體回來那天，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我要什麼？我不過是要個人幫我打理店子。肯為我做事的員工，還在修養中，現在的歐斯提亞，我根本找不到人手。」

　　「而你們只是旅人，本地人也拿你們沒輒，找上你和戲潮，原因，不過如此罷了。你想走，我不會留，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現在，明白了沒？還需要什麼解釋嗎？」

　　店娘實事求是的說辭，讓路有種被甩了巴掌的難堪，而她褪溫的雙眸，更讓他無法克制的湧上一股寒意……他隱約看出店娘的另一面貌，凡不利己者，可除可丟。

　　「既然這麼難過……為什麼妳不搬遷？」若非出口的話音細如蚊蚋，他不曉得自己說話有這麼小聲。

　　「為什麼要走？」她挑高柳眉，又是一抹笑，「Greedy的生意很好，麥威又待我不錯，我何必搬到新的地方重頭開始？」她的氣息既輕且緩，有種漫不在乎的淡然。

　　「該走的，不是我。」

　　最後一句話，輕盈有若羽毛飄落，卻也沉重如拳，擊在路的胸口上，瞬間，他有股無法喘息的痛。

　　究竟是哪裡出了錯？為什麼人與人之間，要苦苦相逼，不將對方逼到絕境勢不罷休？

　　究竟，是哪裡出了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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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目送他離開的伊南娜悠悠一嘆。清晨的風刮得她肌膚生疼，拉攏了外衣，店娘旋身返回室內。

　　倏然，一陣不屬於豐收街的急促步伐由遠而近，鞋跟叩地的噪音讓她敏感的蹙起眉心。

　　伊南娜提步回屋，不想理會在這清晨，疾走於空曠街道的路人。

　　然而，「伊南娜˙貝依塔，妳給我站住！」尖銳的嗓音畫過店娘耳膜，她忍耐的閉了閉眼，收步回首，施捨來人一個側眼。

　　「妳這個巫女到底對麥威做了什麼？妳到底對他做了什麼？！」來人批散著一頭沾染血跡的金黃長髮，丹蔻長指控訴的指著伊南娜，「妳糾纏他這麼多年還不夠嗎？他為妳做的還不夠嗎？為什麼妳非要他死不可？為什麼？為什麼！」

　　是蜜雪，麥威的妻子。「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伊南娜冷聲道。

　　「妳不知道？哈……妳不知道？不是妳還有誰呢？」蜜雪悽愴一笑，晶瑩的淚珠在她蒼白的臉上落下濕痕，「五年了……已經夠了吧？妳得到的夠多了……」

　　伊南娜愈聽愈不耐，「妳到底想說什麼？」

　　「妳還要裝傻是嗎？好，我就明白的告訴妳，他死了，麥威˙歐斯提亞割斷自己的脖子，就在剛才……剛才……」到此，蜜雪已泣不成聲，而她看著伊南娜的燦藍雙眼，每一道目光都是恨。

　　這個訊息彷如一道悶雷，結結實實的打在伊南娜身上。

　　硬生生壓下呼之欲出的驚叫，伊南娜仰高下巴，「別開玩笑了！」艱難的扔下一句話，她命令腳步往屋內移動。她不要聽蜜雪的鬼話，麥威才剛從咒縛中解脫，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死了？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在等待，她沒多餘的時間好浪費。

　　瞪著伊南娜絕情的背影，積壓心口的憤恨猛然爆發，蜜雪神色一變，憤而抽出懷裡匕首，伸直了雙臂朝伊南娜逼近。

　　乓啷！

　　她的突襲沒有成功。

　　店娘一個轉身，手腕一轉便將利器打掉。

　　「妳想死我可以成全妳。」冷著眼，店娘一手掐著女人細白的頸子，而另一手，出現了詭異的青色氣體，高舉，朝對方頭頂蓋下──

　　「不可以！」說遲時、那時快，一道嬌小身影從屋內奔出，使盡全力撞倒了店娘，而那青氣亦在這撞擊下失了準頭，落向蜜雪腳邊的地面，腐蝕出一個凹洞。

　　「伊南娜！妳冷靜一點！別殺人，千萬不要！」戲潮使勁的抱緊伊南娜不讓她有再次動手的機會，「妳還愣在那裡幹什麼？快走呀！」轉向嚇得動彈不得的蜜雪，戲潮不禁氣惱的吼道。

　　但她將戲潮的話語置若罔聞，那雙美麗的藍眼睛只剩下仇恨，「伊南娜˙貝依塔……我永遠都不會原諒妳……」哽著嗓子，蜜雪絕望的閉上眸子，搖搖晃晃的起身離去。

　　多年後，戲潮依然忘不了蜜雪走前留下的眼神，是那樣的悲痛、憤怒、以及……怨恨。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眼神，可以深刻到讓人想忘也忘不掉。

　　「妳可以放手了。」冷眼看著蜜雪離去，伊南娜面色不善的說道。

　　「啊……噢！對不起。」

　　甩著手腕，伊南娜瞪著好管閒事的少女，「妳就不怕我當場連妳也宰了？」

　　「妳會嗎？」

　　凝視著少女全然信任的眼眸，店娘只是一陣輕嘆，不做正面回覆。「進屋吧。」

　　「那個……伊南娜……」

　　「我知道妳想問什麼。」不耐的擰了擰眉心，店娘指使道：「去泡一壺花茶到我房裡來。」

　　「好！我這就去。」

　　凝睇著轉身進入廚房的戲潮，伊南娜臉色不自覺的下沉。

　　轉頭望向窗外，深藍的夜空已有轉白跡象，天，就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