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青袍長者枯老的手上翻，造出一道薄薄的白光，點亮這間尖頂房，那位沉默寡言、甚少好話出口的福爾德，則是恭敬的立在青袍長者身旁，一如往常，不發一語。

和福爾德一起將芙亞搶進隧道裡的另一人，是名擁有一頭燃燒般火紅卷髮的年輕女性，她擁有姣好的外貌，一雙綠眼裡若有似無的流露出股驕傲。

芙亞沒見過這位一頭火紅卷髮、嬌艷如花的女子，不過在不久後的未來，她將知道，這位名叫法朵女子也是名導師，而她所指導的課程正是與龍有關的一切。

「法朵，關於那個地方，妳怎麼看？」
青袍長者用一慣溫和但有力的語調說話，這與他那張圓潤且蓄鬍的臉，搭配成一個溫和學者的形象，但這麼樣一個人卻是身為巫師學院的至高導師，且無人知曉他名字。

「閣下，千真萬確，那是龍寓。」
芙亞尚未知悉的真龍導師─法朵說，她轉動著綠色眼眸，由上到下，一絲細節也不肯放過的打量著芙亞，像是審視敵手、獵物，有著幾分挑釁、幾分讚許與幾分好奇。

「嗯…」
那位青袍的閣下沉吟思索，福爾德持續靜默，法朵則打量得更加不客氣，這一切的一切，都將氣氛帶進更沉悶的境界。

在那一小段時間裡，芙亞覺得彷彿連呼吸都變得困難重重，她小小的腦袋裡不停的想著自己前途灰暗，她想起安雅，想起她摯愛的巫術，如果離開巫師學校，不止是不能再學習巫術，更等於得離開安雅。

安雅很快就會交到新朋友，把我給忘記，我又會變成一個人，就像現實那樣，世界將一片漆黑，甚麼也不剩，而我也甚麼都不再需要；芙亞變得黯淡，彷彿與氣氛同步般，連一雙眼都失去光彩。

「就讓我們忘了這件事，你們也累了，先去歇著吧。」
終於，青袍的長者做出結論。


福爾德依舊不語，但法朵開口，語調略略上揚：
「可是閣下…不讓她遺忘那個人類不該踏足之地？那真的是龍寓。」
她那雙美麗的綠眼漾著困惑與不服，顯然的，當做這件事沒發生與她的信條不符。

青袍長者柔聲道：
「不必費事了。當年我們努力了那麼久，妳又可曾有一時半刻忘卻，那有翼種族敖翔青空的景象？」

「不曾。」
法朵垂首，像個犯錯的孩子。

「牠們力量強大，不是我們能夠抗衡，而且我想…」
那雙爬滿皺紋的小眼，在福爾德與法朵游移，然後拍拍芙亞的肩。
「我們要相信，我們必須相信的。」

「但…」
法朵激動的抬起頭，似乎仍打算說些甚麼，但福爾德卻拉住她的衣袖，雖然依舊靜默，但卻搖了搖頭。

之後，他行了個禮，退出尖頂房，莫可奈何的法朵亦跟著行了禮，隨後離去，終於，尖頂房裡只剩兩人，驚惶恐懼、深怕受罰退學的芙亞，與巫師學院至高者─青袍。

「坐下吧，芙亞；現在開始，不必拘謹。」
青袍長者指了指一張椅子，然後自己也坐了下來。
「我想，我們知悉彼此，是嗎？這下連自我介紹都省去了。」

芙亞聽話的靠上椅子，然後點點頭。

她依舊擔心、害怕，但少了福爾德的靜默與法朵的視線，她的呼吸總算比較不沉重，又或許是，青袍長者本身就善於和緩氣氛。

「時間已經不早，我想你的母親恐怕也在等你，我們就不說些額外的話了。」
他頓了頓，清著喉嚨，嚴肅的說：
「對於龍，其實我們幾乎一無所知。我的意思是，對於現實裡的龍。」

芙亞偏偏頭，她不太懂所謂的現實是指那個讓她想要不停逃走的現實世界、還是指這個佩姬戴恩斯裡的現實、又或者另有所指？

「像妳，芙亞，我們由註冊資料中可以得知，妳來自舊亞洲地區─請原諒我這麼說，我一直分不清各區編號─但龍不同，我們知道牠們是非模擬的真實生命，但對於他們，我們一無所知，更甚至，連佩姬戴恩斯也無法理解。」
青袍長者皺著眉，芙亞則更感到困惑，這是她從來不曾聽說過的事，她知道有龍，龍是強壯且謎一般的生物，但龍是生物，照理說應該自太初──也就是佩姬戴恩斯開機時──就存在，怎麼會是真實的生命？

除非可以扮演龍族，但是現實世界亦由佩姬戴恩斯所主導，它是神，是維持現實世界運轉的重要角色，怎麼可能會有它也不明白的生命存在？

困惑爬上芙亞的眉，但青袍長者仍持續的說，無視於芙亞一臉不解。
「無法理解來源，所以我們不明白他們的善惡，不明白他們所求何事何物，更甚至，他們的存在正在影響這個世界，所以龍很危險。」

說罷，他凝視著她，一雙瞇著的眼也在圓臉上放大，那是詢問、是徵求意見的表徵，芙亞知道這件事，因為所有的學生每星期都得上一堂由這位長者上的課，也就是在博識館裡所上的”佩姬戴恩斯史”。

但芙亞只是不住的點頭，她向來很少發表自己的意見，就算是現在，她亦選擇點頭這種不必開口的表達方式。

等不到言語上的反應，青袍老者露了抹苦笑，牽動著臉上的短鬍說：
「好吧，我希望妳可以假裝自己忘了這件事，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更不要試著再到那裡去。」

「可是…」
她想起安雅，她想要把這件事分享給她唯一的朋友，於是芙亞難得的脫口發出話語，但隨即被青袍老者打斷。

他懷著慣有的溫和說：
「我可以隨便找個理由來說服妳，孩子；但我不想對妳撒謊。我也可以告訴妳為甚麼不可以告訴他人，偏偏這個道理又難以解釋；所以，我只能請求妳答應我的要求，忘了這件事，可以嗎？」

他說得誠懇，一雙細小的眼眸閃著柔和，這讓芙亞止住了想告訴安雅的衝動，她彷彿明白了些甚麼，慎重的點頭。

事實上，芙亞並非明白了些甚麼，而是她一向擅長於迎合他人的要求，現實中如此，而在這個世界，亦不例外。

「那麼，回家去吧，天色很晚了。」
青袍長者笑得欣慰，他起身將芙亞送了出去，一邊暗詠咒文，讓門外道路與巫師學院的大廳相接，那裡有扇通往現實的大門，是學生們返回現實唯一的途徑。

送走每個人後，青袍長者讓尖頂房裡的白光黯去，他在黑暗中摸索，觸動著某些物件，最後開出道隱密的窗，化為一隻鷗鳥，往黑沉的天際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