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江龍－－」

在江龍走進宿舍之前，有人高聲叫他。他一回頭，發現學姐徐秀貞站在宿舍附近對他招手。

「學姐，找我有事？」

「我想請你幫忙一件事，不曉得你願不願意？」

「什麼事？」

「我想請你在我們的系刊寫一篇新生的感想。」

「學姐，我－－我不太適合。」

「為什麼？你可不能告訴我你不會寫文章，因為我知道你投了稿給校刊。」

江龍掩不住內心的驚訝，當場愣了一下。他從來沒有告訴別人呀，他只是呼籲同學們愛護校園的草坪，竟然會洩漏身分？

「江龍，不必覺得奇怪，我認識一個校刊的編輯，聽說你的文章引起了不少人的興趣，所以我才聽說的。非鳳就是你的筆名，對吧？」

江龍點頭承認自己的筆名，然後他說，「學姐，我認為自己不適合，是因為我不太參加學校的活動，恐怕不能代表大多數的新生。」

「對了，說到活動，我聽說，你不參加系上迎新舞會。」

「嗯。」

「為什麼不想參加？不會跳舞嗎？沒關係，就算不跳舞，去熱鬧一下也不錯。跳舞很容易，如果你想學，我也可以教你。基本舞步很簡單，十分鐘你就可以學會。」

「不會跳舞是一個原因，另外，我那天晚上有家教。」

「家教不能調課嗎？學校願意借場地讓我們辦舞會，機會難得，而且，你也可以在那裡認識一些學長和你們隔壁班的同學。在校期間，大家多作感情交流，出了社會以後，也許可以互相幫忙。」

江龍搖頭，表情為難，「家教學生就要考試了，我不好臨時調課。學姐，謝謝妳的鼓勵，我想，我以後有機會再參加。」

「那麼，新生的感想呢？幫我一個忙。」

「學姐真的認為我合適嗎？」

「應該沒問題。」徐秀貞撥個頭髮，江龍才發現她的臉上有著幾點雀斑，他的眼光多停留了好幾秒。徐秀貞被看得粉臉一紅，趕緊說話掩飾自己的不安，「對了，忘了告訴你，系刊的文章純粹是義務性質，沒有稿費的。」

「嗯，我了解。」

「不過，為了感謝你的幫忙，我決定以後請你吃飯。」

「不用了，學姐。」

「學姐的面子不夠大嗎？」

「不是這樣的，我－」

「江龍－－」突然傳來的呼叫聲打斷了江龍的辯解。

回頭一看，張宜寧遠遠跑了過來。

「江龍，我找你找得好久。」張宜寧喘著氣，一張臉紅紅的，像個惹人憐的小妹妹。

「那你們再聊，我走了，」徐秀貞走了幾步，再度回頭叮嚀，「不要忘了我拜託的事情，我們再聯絡。」

張宜寧問，「學姐找你什麼事？」

江龍問，「妳找我什麼事？」

「我先問的，你先回答。」

「沒什麼，系上的事，寫一篇文章。」江龍淡淡說著，並未刻意隱瞞。

「哇，你也這麼會作文啊！」張宜寧的眼眸露出佩服的光芒，暫時忘了她來找江龍的目的。

「妳找我什麼事？」

「喔，聽說你的微積分很好，」張宜寧的大眼睛盯著江龍，細聲說，「我想請你教我。」

江龍的眉頭微皺，動個嘴角，他不曉得該如何回答。他並不是不想幫助同學，但他怕自己沒有足夠的時間。

張宜寧看見江龍不作聲，她的心裡沉了下來，臉上滿是失望的表情。

江龍見狀，趕緊帶笑說道，「張宜寧，你把微積分帶來了嗎？我們要現在複習呢？還是另外約個時間？」

「現在可以嗎？」

「沒問題，妳到系館等我，我回宿舍一下，二十分鐘裡面回去找妳。」說著，江龍轉身就跑。

「江龍，」張宜寧在背後喊著，「還有會計，可不可以？」她以超陽光的笑容等著江龍的回答。

「ＯＫ。」江龍隔空傳音，人已進了宿舍大門。

張宜寧也高聲喊了謝謝，儘管吸引不少學生的眼光，她並不覺得膽怯，一臉笑容，滿懷歡欣地回頭走向企管系系館。十五分鐘以後，江龍果然出現在她的面前，身上穿著運動服。

「你要去打球？」

江龍點頭，「我傍晚打球，現在時間還很多，我們開始吧。」

他們這麼一複習功課，兩個人偶爾就會碰碰面，於是，班上的同學很快有了最新的判定－－企管一甲第一對班對已經誕生了。

剛開始，這個消息傳遍女生宿舍的時候，江龍並不知情，直等到某一天，他上家教課之後，回來寢室，他發現室友們都放下了他們手邊的事情，個個面對著他，蔡柏榕還特別很有禮貌地搬了一張椅子請他坐下。

等江龍坐穩了，蔡柏榕第一句話就問，「老大，你太不夠意思了，讓我們1230寢室很沒有面子。」

江龍彷彿置身五里霧中，完全摸不著頭緒，問道，「什麼事？」

「什麼事？江龍你還裝蒜！你偷偷追張宜寧，其他寢室都已經傳遍了，你竟然還瞞著我們，沒有透露任何風聲給我們知道。」蔡柏榕猶如法官在審案，威風凜凜，說得口水到處亂噴。

「我和她，不是你們說的那樣。」江龍淡淡說道，「我們只是一起溫習功課。」

「可張宜寧並沒有否認你們的交往。」

江龍反問，「她應該也沒有主動宣佈吧。」

「但是，同學們都這麼傳的呀！」

江龍冷冷地說，「那是謠言，是瞎起鬨！」他站了起來，回到自己的書桌，他不覺得有繼續討論的必要。

氣氛有點尷尬。

「喂，江龍，」黃明達突然大聲問了句，「你和我們是不是同一寢室？」

江龍回頭看了黃明達一眼，黃明達站了起來。

火藥氣氛瞬間瀰漫了整個室內，葉子豐趕緊走到黃明達的身邊，小聲說了一些安撫的話。李文崇也悄悄把江龍拉出了室外。

「江龍，你幹嘛把話說得那麼僵硬？」

「我並沒有說錯。」江龍的口氣還是很冷。

「大家也是關心你們，為你們好，才會想要知道你和張宜寧之間的情形，你怎麼不能平心靜氣跟大家說話？」

「我覺得我很平心靜氣。」

「那不叫平心靜氣，你是冷淡！你的樣子會讓室友們認為你很驕傲。」

「李文崇，我很珍惜我們同學間的感情，所以我才會儘量配合大家的喜好，儘量抽空參加班上的活動。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和張宜寧只是在一起溫習功課，不是什麼男女朋友的關係，為什麼你們不相信我？從我剛才進入寢室來之後，蔡柏榕就好像在興師問罪一樣，我有罪嗎？我幫助同學溫習功課，難道也犯了什麼錯誤？」

「你誤會了，大家不是這個意思。」李文崇看著江龍，一時也不曉得應該再說些什麼。因為，江龍說的並沒有錯。然而，大夥兒也沒有什麼惡意，可是，江龍和大夥兒之間，就是在說話和肢體語言上談不攏。

江龍沒有說話。

「江龍，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大道理，但我覺得同學之間，有時必須互相體諒彼此忍耐一下。」李文崇的眼睛裡，一片真誠。

慢慢的，江龍的臉色緩和了下來，他拍了一下李文崇的肩膀，說道，「李文崇，謝謝你一直在幫忙我，真的很感激。」江龍乾笑一聲，「哈，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我的個性太拗了，對不起，常常讓你夾在中間不好做人，等一下我就進去跟大夥兒道歉，你不必感到為難。」

「江龍，大家都是同學，說開了就好，你也不必道歉，道歉太嚴肅了。」

江龍笑了笑，沒有再表示意見。

不久，江龍和李文崇走回寢室。寢室裡，每個人都坐在自己位子上，翻開著書，一副很用功的樣子，彷彿未曾發生任何事情似的。

「對不起，我說的話太沖了，請各位同學原諒。」江龍對眾人大聲道歉，「尤其是鐵牛大哥，如果我有不小心得罪你的地方，請你原諒我。」

「我剛才也太沖了，」黃明達對江龍揮個手，「沒事，江龍。」

「對，沒事沒事，」蔡柏榕咧個大笑容打圓場，「大家都是好同學好朋友，今天是悶葫蘆碰到快郎中，才會覺得不對勁，以後大家彼此了解就好。江龍，我們相信你並未隱瞞什麼事情，剛剛是我們急了一點。」

「謝謝大家的諒解。」江龍面對大家鞠個躬。

「對嘛，這樣才對，同寢室就應該坦承相待才對。」蔡柏榕拍了一下江龍的胳臂，「沒問題，包在我身上，明天起，我替你在班上闢謠！」

江龍似覺不妥，但他不好直接拂逆蔡柏榕的好意。

「菜頭，你這不是無事生非嗎？」葉子豐皺著眉頭看著蔡柏榕。

「怎麼會呢？我去叫那些亂講話的人閉嘴，難道他們敢跟我唱反調？」蔡柏榕的右拳捶了兩下自己的胸脯，表示自己很有打架的本錢。

葉子豐作個反對的手勢，說，「反正，菜頭，你不用去闢什麼謠了！謠言止於智者，時間久了，同學們自然不會再嚼舌根子了。」

「對了，菜頭，」李文崇也補了一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寢室風波總算平靜了。

不久，葉子豐主動走到江龍的身邊，小聲問道，「你真的認為你和張宜寧純粹是複習功課嗎？」

江龍的口氣肯定，「我們除了作功課，沒有談其他事情。」但他越說越小聲，其實，他的心裡頭也對班上的流言有所顧忌。

「我聽說何素蘭的功課也很好，如果張宜寧只是為了功課問題，何必特別跑到男生宿舍來找你？你是聰明人，你應該懂。」

江龍默然半晌，而後說，「我沒有資格談戀愛。」

「這不是資格問題！江龍，這是感情問題！如果應付不好，你會傷害到張宜寧。」

「葉子，那你認為我應該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如果你和她不熟，你還可以選擇逃避不見面。可是，我們都是同班同學，你現在如果不理她，你就會馬上傷害到她。」

江龍面露憂色，心中實在沒個底。感情的事情別人無法插手。

李文崇走了過來，拍了江龍的背，「好了，兄弟，不要煩惱，順其自然，讓時間來解決問題。」

江龍露個笑容，澀澀的，握了一下李文崇的手臂。

「我們室內的氣壓太低了，」李文崇伸個懶腰，特別用了輕鬆的口氣問道，「葉子，說說你本身的羅曼史吧！你最神秘了，在校外一定藏有女朋友，因為，你從來不談女人的事情。」

葉子豐搖個頭，「不算是女朋友，我認識一個女孩，她目前人在日本，我們偶爾會聯絡一下。」

「哇，」蔡柏榕怪叫一聲，作了一個標準的敬禮動作，「日本愛人呢！想不到我們的棋王是個純情的羅密歐！我蔡柏榕，祝你們早日牛郎織女相會。」

「謝謝你，菜頭，」葉子豐苦笑出聲，「雖然，牛郎織女一年只能會面一次，也算不錯了。」

「更正更正，葉子，我的祝福應該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葉子豐點頭笑著，可是，他的笑容好像比哭還難看。

李文崇看了，大聲問道，「哎，今天是怎麼搞的？說來說去都是叫我們鬱悶的事情！難道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讓我們大學生高興的東西嗎？」

蔡柏榕也受了現場氣氛的影響，嘆口氣，「當然有啦，但不是現在。」他拍著自己腦袋，喃喃自唱自嘲，大頭大頭，小雨不愁，人家有傘，我有大頭.....

爛爛的歌聲給了黃明達一個靈感，他問道，「我們要不要來個軍歌大唱？」

軍歌？一愣，接著大夥兒馬上紛紛附議，「好呀，唱軍歌。」

哈，唱軍歌，大聲唱，把我們心裡的鬱悶都唱出來。不錯，這就是目前1230寢室每個人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