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戲潮在颯爾居民的祝福聲中離開。原本她的叔叔羅斯，打死都不同意讓她出遠門，最後是在妮絲的軟語勸說下，這個老頑固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讓步。


　　飛旅越飛越高，戲潮往窗外看去，颯爾只剩下小小一個黑點。

　　「很捨不得嗎？」路雙眸緊盯著前方，淡淡的問。

　　「會捨不得。」戲潮收回視線，臉上有寬心的笑容，「但更多的是鬆口氣。」

　　路微勾起道笑意，清清淡淡的，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該飛了。」他只是這樣說道。




　　當他們抵達吉爾多，路帶著戲潮回聖卡雷茲府時，五年前曾經一起冒險犯難的四個男女都在客廳等他們，莫理、管雷、拉姆希以及裘緦。

　　他們看到戲潮的第一個反應皆是倒抽口氣，而裘緦更是當場哭了出來。

　　「我們終於又見面了……琉璃，也是戲潮。」拉姆希微微笑著，眸裡亦有淡淡水氣。

　　「小丫頭，沒想到妳這麼沒良心，五年不見就把大家全忘了。來，叫一聲『管雷大哥』來聽聽。」管雷痞痞的笑著，特意想拐出她的一聲「大哥」，當年她死都不肯叫人，不趁著這時候欺負一下太過可惜。

　　他這一逗，知道內幕的幾人紛紛露出古怪的表情，他們實在很難想像「琉璃」稱呼管雷一聲「大哥」的奇怪情景。

　　戲潮疑惑的看著他們奇怪的樣子，在管雷期待的注視下靦腆一笑，輕輕喚道：「管雷大……叔。」大哥在出口前硬是拗成大叔，她認為這麼叫比較有禮。

　　瞬間，客廳爆出一陣狂笑，其中又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裘緦最誇張。管雷一張俊臉整個垮下來，困惑的抓抓自己的臉，實在不明白他哪裡像大叔。

　　莫理悶笑了幾聲，很確定她真的是琉璃──就算失去記憶，那張嘴巴卻沒忘記一貫的說話邏輯。




　　戲潮暫住聖卡雷茲府，這段期間裘緦有事沒事就來串門子聊天，三不五時拖著戲潮說從前的往事，提到有趣的地方兩人總是笑倒在一起。但戲潮最喜歡的是拉姆希，她總覺得拉姆希給她一種好親切的感覺。

　　他們盡可能的將過去發生過的事情告訴她，但遺憾的是她依然一點印象也沒，最後莫理決定找一天讓戲潮接受「催眠」治療，看看能否幫助她喚回過去。




　　看著眼前晃來晃去的懷錶，戲潮感覺自己的頭腦越來越昏沉，隨著催眠師的指示她閉上了眼，身心陷入一種彌留狀態。

　　「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

　　「戲潮……」

　　「還有呢？除了這個之外，妳以前叫什麼名字？」

　　好一會的沉默，催眠中的戲潮雙眉微蹙，彷彿在努力記憶什麼，「不知道……」

　　接著催眠師又問了她一些問題，確定她已經完全進入狀況後，才開始導入正題。

　　「好……戲潮，妳現在是十三歲的小女孩，琉璃，跟著我唸一次，琉璃。」

　　「琉璃……」

　　「現在妳告訴我，妳看到了什麼？」

　　沉默，戲潮的表情陷入一陣疑惑，「黑……好黑……好暗……我什麼都看不到……」

　　接下來無論什麼問題她都拒答，或者回答不知道，唯一的答覆只有黑暗，彷彿她正陷在混沌中找不到出口。最後情況開始不穩定，戲潮嚴重得冒冷汗，並開始神智不清的囈語，無法回答催眠師的任何問題，最後他看不行，終於決定停止催眠。

　　往後戲潮又接受好幾次催眠，但每一次的結果都一樣，最後催眠師表示無能為力，他這麼說道：「她的記憶就像被抽空似的，內心世界只有無邊的黑暗，甚至早就崩毀。」同時他亦拒絕繼續催眠，認為再這樣下去她的精神狀況會出問題。


＃


　　晚飯後，戲潮藉著想吹吹風的理由離開飯廳，獨自一人到莫理家的後院，她失魂落魄的坐在階梯上，遙望遠方的眸子沒有焦距。


　　他們試過了各種方法，但皆宣告無效，接二連三的失敗摧毀了戲潮的信心，心頭的那朵燃燒著小小希望、小小期待的火苗漸漸熄滅，她幾乎要放棄了。


　　深秋的風，很寒，但她毫無知覺，木然的吹著冷風，心口，空盪盪的。


　　「天冷，小心著涼。」路過了一會才跟出來，看不慣她如此折騰自己，無奈的脫下外衫披在她身上，接著，他撩起衣袍在她身邊坐下。


　　戲潮拉緊了外衣，眼神依舊停留在遠方，思緒亦飄零在旁人極難碰觸的心海浬。


　　路不忍心她萬念俱灰的樣子，那樣認命的表情、沒有希望的空洞眼神，都不該出現在她愛笑的顏上。此刻的她，失去了太陽的光和熱，只有白晝剩餘的光芒繚繞成憂鬱的月兒，那朵藍色月亮啊……他怎麼忍心……


　　「會有辦法的……」他想將她攬進懷裡，但她身子往前一傾躲開了。


　　「也許……我真的注定只能是『戲潮』……」她幽幽的開口，握緊的拳頭、壓抑的語氣，都是她對命運無聲的控訴，「但我不甘心就這樣放棄……好不甘心！」


　　有了希望後又要親手打碎，這樣多麼殘忍？假若注定要以失敗收場，為什麼要有開始？


　　凝視著她的側臉，路無言。原本想說出口的打算，就這麼懸在心口，說不出來。


　　「路，還記得你曾經跟我說過的一句話嗎？停在原地永遠沒有答案，唯有前進才能找出真相。我已經前進了，但為什麼一點結果都沒有？我不甘心啊！」


　　她突然起身，低頭看著還坐在階梯上的他，「既然我都已經踏出這一步了，為什麼要收回？難道我就不可以繼續前進嗎？辦法是人想的吧？路是人走出來的吧？」


　　明白她想說什麼，路拍拍衣袍起身，那雙留連在她臉上的眸沒有移開，「想通了嗎？」


　　她還是這麼堅強。也許在某些方面，她比他還勇敢。


　　回他一個微笑，她又恢復成平常的自己，「想通了。」


　　決心有了，現在，只是如何去「做」的問題。


　　剛剛沒說出來的心裡話，他現總算可以將之道出，「其實……我有一個打算，剛剛在妳出了飯廳後，大哥把我叫住。我的術士會考通過了，證書也到手了，換而言之，許多以前我無法接手的工作都可以做。大哥問我，想不想代他到世界各地跑一趟。」


　　「大哥說，上頭丟了個工作給他，要他找人蒐集大陸上所有的傳奇故事。」


　　看到她臉上越拉越大的笑容，他亦溫柔的笑了笑，「我們一起到世界各地蒐集傳說、找妳的記憶、找我的族人，好嗎？」遞出邀約，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多虧了大哥成全啊。


　　「當然好！」


　　甜甜的笑顏一如他夢裡想念，她的雙眸成了兩道彎彎月兒，在他眼裡，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