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愛情之所以特別美麗，往往在於它朦朧的悸動。青春之所以讓人懷念，是因為經歷了許多感性的衝動。

江龍也是個年輕人，若說他的心中完全沒有夢，那是騙人的。

這個星期天和往常一樣，一大早，江龍繞著學校的操場慢跑，不知跑了多少圈，直到汗水開始從他的臉頰滴下來，他才返回宿舍。沖過澡之後，他前往圖書館還書。之後，他看著時間還早，索性坐在藏書室的一個角落，閱讀著經濟學的翻譯叢書。他一專心，就忘了時間的流逝。

突然，「江龍，你也在這裡，真巧。」

江龍抬頭一看，眼前竟然就是徐秀貞學姐。他立刻綻開了一個超陽光的笑容，同時出聲問好。江龍一時高興，忘了壓低音量，遂引起了圖書館管理員的注目。

噓，徐秀貞給他一個噤聲的手勢，眨個眼，有點調皮的味道。

江龍一笑，站了起來，低聲和徐秀貞聊了幾句，不久，他們兩個人有了一個共同的結論－－放下書本，一齊到校園呼吸新鮮空氣。

「江龍，我如果知道你假日也這麼早起床，我就約你早一點見面，那你可以幫我選選男生的禮物。」

「禮物送給誰？男朋友？」

徐秀貞搖頭，「我的小外甥，讀小五。」

「其實，我也不太知道該送什麼禮物，」江龍搔個頭，「因為我自己沒有玩過什麼玩具。不過，男生應該都會喜歡電動玩具，以前我同學他們都蠻瘋的。」

「我也想過電動玩具，只是，不曉得會不會很貴，」徐秀貞撥個頭髮，面帶微笑，遙想著遠方的親人，「姊姊如果知道我想買電動玩具，一定要罵我寵壞小孩了。」徐秀貞吐個舌頭，像個小可愛。

江龍看得哈哈一笑。

「笑什麼？我還以為你不懂得大聲笑呢！」

江龍未加辯解，只問，「學姐妳是不是很怕妳姊姊？」

「不是怕，是尊敬。」

「呵呵，我們班的同學也都很尊敬學姐您，卻不太敢跟學姐說話。」

「真的嗎？我有那麼兇嗎？」徐秀貞一臉無辜。

江龍笑道，「不是兇，是妳那模範生的樣子，叫人感到高不可攀。」

「真的啊，你們都這樣看我啊，」徐秀貞低頭看了一下自己，彷彿不相信自己會有那樣的形象，問道，「你呢？你也這樣認為嗎？」

「漸漸不是了。」

「漸漸？那就是說你本來也認為我高不可攀囉。」徐秀貞故意大聲嘆氣，「唉，我的做人真失敗，沒想到我那麼熱心替你們新生服務，竟然留下這種驕傲的印象。」

「學姐妳的闡釋錯了！高不可攀並不等於驕傲，」江龍不覺注視著徐秀貞，「而是因為學姐氣質高雅，外表美麗又大方，使我們這些小學弟們不敢隨便冒犯您的高貴。」

「江龍，難怪張宜寧對你那麼好！」徐秀貞笑了，「原來是你這麼會說討好女孩子的話。」

「句句實言，完全出自肺腑。」江龍很正經地作了一個發誓的手勢。

徐秀貞微笑，「你今天的樣子，開朗活潑，和我所認識的江龍完全不一樣。」

「這都是學姐的功勞，和學姐在一起，就好像春風化雨，所以我也就輕鬆起來。」

「江龍，你不能再拍－－喔，我是說你不能再捧我了，再捧下去，就會顯得很虛偽，而我也會覺得不自在。」

「是的，學姐，」江龍趕緊收斂起嘻笑的表情，轉了話題，「我們剛剛說到電動玩具，學姐，不如我們現在就去逛街挑選禮物，讓我充當一下護花使者兼狗頭軍師。」

「嗯，也好。」徐秀貞點頭，心想，江龍也有年輕活潑的一面，只是，這大男孩，他平時的生活擔子太重了。

兩人相偕搭公車到市區，下了車，街道上的行人還不是很多，大多是年輕學生，他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可能都還在等著同學們的集合。道路兩旁的商店幾乎都關著門，景象有點清涼，而在小巷子裡早餐店則剛好相反，熱呼呼的早餐隨時供應著絡繹不絕的客人，讓人不由得感受到一分生活的匆忙。

江龍的大學生活，也是來匆匆去匆匆，對他而言，早日就業，免除讓弟弟妹妹經濟上的困窘，才是他最大的目標，其餘的，暫時都可以放棄。然而，他的心裡內，有時難免會有落寞的感覺。

「江龍，你在想什麼？你突然不說話了。」

「喔，沒什麼。」

「江龍，」徐秀貞指了早餐店，「你有沒有注意到？那些吃早餐的人好像都很忙碌。」

「都市人就是這麼忙，」江龍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我們鄉下就不會這樣，有些客人常常一面吃早餐一面和老闆聊天。」

「是啊，我們花蓮也不會這樣。所以，我畢業以後要回花蓮教書。」

「教書？」江龍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是啊，我已經修了教育學分，就是為了以後去職業學校教書。」

江龍不覺問了，「裴信誠學長呢？」

「他不會回去鄉下，我想，他很可能會出國留學。」徐秀貞撥了一下頭髮，問，「你是不是也認為他是我的男朋友？」

「大家都這麼說呀。」

徐秀貞搖頭笑了，「我們只是同鄉的好朋友。」

「喔。」

「對了，江龍，上回你問的考會計師的相關資料，我已經替你借到了，等我們回學校的時候，你再順道來我們的宿舍拿回去。」

「很謝謝妳，學姐。」

「不用客氣。不過，我同學告訴我，你可能必須到她們學校去旁聽，聽說那些出考題的教授，他們在課堂上所講的重點，往往就是高考的考試題目。還有，你如果只讀舊書本也不夠，因為，每年的增訂本部分，都會有考題在裡面。」

江龍聽了，暗罵這些教授真能賺錢！不過，他還是面露誠懇，很感激地說道，「謝謝學姐給了我這麼多情報，沒有學姐，我大概摸不到這些訣竅，真謝謝妳。」

「幹嘛這麼客氣？你已經連續說了好幾個謝謝了，再這麼說的話，那以後，我可不好意思再給你什麼幫忙了。」

徐秀貞這麼一說，江龍反倒覺得不好意思，一時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只是露出笑容，笑容裡多了好幾分憨傻，而他的目光瞧著徐秀貞，一時也忘了移動。

「江龍，」徐秀貞的臉稍微泛紅，「你知不知道你的眼光很銳利？」

「對不起，學姐。」江龍知道自己失態了。

「沒關係，我只是要提醒你，」徐秀貞開玩笑說道，「你用這種眼光看女生，女生可能會心慌喔。」

徐秀貞呵呵笑著，這回，換江龍的臉紅了。

徐秀貞沒有讓江龍臉紅太久，輕快說道，「走吧，我們逛街去吧。」

這對學姐學弟並肩走著，路人眼光好像都在驚嘆，好一對金童玉女！他們逛了幾家電動玩具店，到了後來，徐秀貞並未購買任何電動玩具，她倒是在書店裡買了一本勵志文學。

「妳外甥看得懂嗎？」江龍問。

「這書是我自己要的，不是送給他的。」

「學姐妳喜歡這種書？」

「不錯呀，多讀一些激勵的文章，多看看人生光明面，可用來鼓勵自己。」

江龍淡淡一笑。

徐秀貞盯著江龍問，「怎麼啦？你不同意？」

「不，」江龍搖頭，「只是，對我而言，鼓勵並非別人能夠給我的，而是來自於自我的鞭策。」

「你對自己要求太高了。」

「也許吧，不管人生光明不光明，不管我的面前會有多少難關，我都會努力克服的。」

「你的生活過得太嚴肅了，這就是你人生的理想嗎？」

「我沒有選擇。」江龍一笑，「學姐，妳的理想是什麼呢？」

「小橋流水人家，古道清風晚霞。」

「學姐，妳應該讀文學院才對。」

「呵，是啊，以前就是怕畢業後找不到工作，所以才來讀商學院的。」

「哈，同是天涯無奈人！我也是為了經濟條件才來讀商的。」

「不過，我並不後悔。」徐秀貞的目光望向來往的行人，粉臉白裡透紅，給人一種清新脫俗的感覺，「讀商，讓我學到了很多，擴展了我的知識領域，也讓我更加感受到文學的感性和寶貴。」

是嗎？江龍在心裡頭自問。江龍瞧著徐秀貞的臉龐，目光停留在她美麗的雙眸上，不覺問道，「學姐，妳真的沒有男朋友嗎？」

徐秀貞含笑搖搖頭，然後，她突然對江龍眨個眼，擠出一個頑皮的笑容，「江龍，你也可以來追我這個老學姐啊。」說完，徐秀貞哈哈笑著。

這種問題，除了還以開玩笑之外，好像沒有其他合適的回答，而江龍似乎不善於和這個學姐開玩笑，於是，他只乾笑一聲，而他的臉上免不了掛著些許靦腆的表情。

徐秀貞看了，笑得更開心，安撫道，「江龍，我在跟你開玩笑的啦，不要那麼害羞。」

這次，江龍也笑了，「呵呵，怎麼會？」

他們兩人就這樣帶著愉快的心情進入餐廳，那時，餐廳裡飄著古典的旋律，江龍和徐秀貞在歡愉的氣氛下，他們的心情隨音樂輕輕搖盪著，就好像是一種柔和的觸動，迴響在心的底層，隱約而含蓄，深刻卻永遠不會被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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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的驛動，只能當作過客的心情，一閃隨即消逝，再回頭，青山麗水徒然變成漸行漸遠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