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很快的，熊錦峰和梁鳳儀之間的小事變成了企管新生的大事。

上課事小，八卦事大。 新鮮人的新鮮事固然不少，卻沒有一個這麼動人心弦的，別人家難唸的經往往特別有趣，因此，上課期間，熊梁兩人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不，應該說，梁鳳儀成了大家矚目的對象，因為，熊錦峰已缺了好幾堂課。有人說他的心情不好，有人說他在逃避，更有人謠傳，他可能準備休學不讀了。

並非每個人都必須讀大學，但是，在中國人的士大夫觀念下，很不容易考上了大學，卻輕易決定休學，則是一件很難讓人認同的大事。

大夥兒們為了大事而高談闊論之時，葉子豐卻愁眉不展，他和熊錦峰的橋樑還沒建好，所以，他並未能給予什麼有效的忠告。雖然，在運動場上經由李文崇的介紹，葉子豐和熊錦峰之間可說有了初步的認識，只是，交淺不宜言深，更何況在這種感情糾纏不清的事件裡。

那天，坐在運動場邊的階梯上，葉子豐看著熊錦峰的百米衝刺，他用手錶替熊錦峰計時了幾次，心裡不覺興奮起來，因為，熊錦峰的實力足以打敗土木系的百米金牌，甚至重寫科大的校運紀錄。

江龍慢跑回來，逕自用毛巾擦著汗，偶爾抬頭看著操場上的李文崇和熊錦峰，一句不吭。葉子豐習慣了江龍的沉默，只回頭看了他一眼，也沒多說什麼。

「我先走了。」江龍彎腰拎起了外套。

「上課見。」葉子豐揮手道別的時候，江龍已邁步離開。

「等等，江龍。」葉子豐突然叫住了江龍，問道，「你有沒有什麼辦法？」

江龍扭頭瞧著葉子豐，不懂葉子豐的問題，面露疑惑。

「關於熊錦峰和梁鳳儀的問題。」葉子豐趕緊補了一句。

「沒想過。」

「拜託你想想。」

江龍盯著葉子豐，遲疑，而後點頭，「好的，想到再說，」說完，他把外套一摔，道了聲，「回頭見。」人已漸行漸遠。

葉子豐只是急病亂投醫，他其實並不指望江龍會有什麼好主意。看著江龍離去的背影，葉子豐的眼睛突然一亮，他瞧見校園的盡頭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那身影正對著江龍招手。

張宜寧。(想必她和江龍約了一起吃早餐。)－葉子豐把視線移回操場，眼光落在遠處的天空，淡藍的早晨，幾朵浮雲飄著。

「葉子，你在發什麼呆？」李文崇喊道，他和熊錦峰從跑道上走了過來。

葉子豐一驚，直覺答道，「雲層蠻厚的，今天會不會下雨？」

李文崇順著葉子豐的視線望向天空，搖搖頭，「怎麼可能？就那兩朵白雲！」他指著葉子豐的側後方，笑道，「葉子，你看江龍那小子，傻哩呱嘰的，就是有美眉陪他吃早餐。」

葉子豐回頭瞧了一眼江龍和張宜寧的背影，也跟著笑道，「是啊，張宜寧對他真好。對了，李文崇，你和他們兩人的讀書會現在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運動會要緊，那有美國時間搞讀書？而且，我也不喜歡當他們的電燈泡。」

「不如我們三個另組一個讀書會，李文崇，你看如何？」說話之間，葉子豐猛對著李文崇使眼色。

李文崇不笨，他很快猜出葉子豐的讀書會，一定是為了熊錦峰，所以立刻爽快地回答，「好啊！」同時他不讓熊錦峰有拒絕的機會，順便問道，「熊錦峰，你應該也沒問題吧？」

熊錦峰憨直地點頭，英俊的臉上流露出純真感激的笑容。

「那好！」李文崇問，「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選日不如撞日！就從今天下課後開始，可以嗎？」葉子豐問，「你們兩個有沒有約會？」

熊錦峰答，「我沒問題。」

李文崇也說，「沒問題，讀書優先。」

於是，讀書會成立就此底定。

事後，李文崇私下問了葉子豐，「你打算做什麼？向來主張低空飛過的你，竟然搞起讀書會。」

「沒辦法，誰叫我愛管閒事？」葉子豐攤個手，「其實我也沒什麼打算，只不過陪你們讀讀書，多了解一下熊錦峰罷了，其他的，以後再說。」

「不對，葉子。我替你更正一下，你不是愛管閒事，你只是愛管你想要管的事。」

「沒什麼差別。」葉子豐淡淡一笑。

三個人開始一起用功之後，李文崇才發現葉子豐的底子其實很好，數理方面似乎不會輸給江龍。

「葉子，你很假喔，」李文崇用抱怨的口氣說話，「程度這麼好，竟然騙我們成績不好。」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們？」

「你明明都會，以前為什麼不教教大家？每次都要等江龍的家教回來。」

「我又不是天才，沒有花精神消化，怎能夠教你們？讓江龍出面有很多好處。第一是效率，他的讀書速度比我快。第二是避免浪費，只要江龍讀過了，就不必浪費我的時間再去研究。第三是促進感情，江龍這人獨往獨來，讓他有機會和大家一起唸書，剛好可以培養室友的感情.....。反正，我並沒有騙你們。」

「好啦，算你有道理。」李文崇沒想到葉子豐考慮這麼周全，尤其是第三點促進室友感情，更深得李文崇的認同，他不覺多看了葉子豐一眼，問道，「那麼，你這次和我們一起這麼用功，期末考應該可以和江龍比個高下了吧？」

葉子豐搖了頭，笑道，「別忘了，我是六十分主義者，我可不想讓自己的成績太好，使得我老爸有藉口叫我再攻博士！」

「原來如此，哈哈，天生反骨！從來都沒聽你說過這件事，你真是我們寢室最神秘的人物！不曉得你還藏有什麼秘密沒有說出來。」

葉子豐一笑，沒作聲。

「不過，葉子，攻博士有什麼不好呢？許多人想讀還沒辦法讀咧！」

「博士也沒什麼好！太多人把生命浪費在沒有用的知識裡面了。」

「我看，你應該是個反知識份子！我倒覺得，有許多新的發現或發明，都建立在原本看起來沒有用的理論上。那些博士，最好的就是為我們這個世界提供了這種可能性。」

「也許吧，反正我只到大學為止，不會繼續唸書的。」

「真的？葉子，我們要不要打賭一下？」

葉子豐笑著搖頭，「沒有必要。我寧可當個浪子，也不想成為一個賭徒。」

李文崇聽了哈哈大笑，他看著葉子豐，頗有深意地說道，「那你一定會很失望，因為，如果沒有其他意外，你將來絕對必須成為一個賭徒！」

葉子豐回了一個苦笑，「我明白你的意思，那是我無法避免的悲哀。」因為，他日後接掌家族企業之後，每天面臨的就是企業決策的賭注。

李文崇拍了拍葉子豐的肩膀，「好好賭吧，我精神支援你！不要忘了，有不少人的生活依靠就掌握在你的手中。」

能不賭嗎？從某種層面而言，人生原本就是一場賭博。

所以，葉子豐當真下了一個賭注。

就在熊錦峰剛要走進門口之時，葉子豐背著他對李文崇說，「我可能要去日本一趟。」

「找你的日本女朋友？」

「是啊，愛情就應該主動爭取。」

「葉子，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勇敢的？」

「我是受了梁鳳儀的啟發。」

「怎麼說？」

葉子豐降低了音量，小聲說，「梁鳳儀要休學了，聽說為了和熊錦峰同進退。」他的聲音剛好可以讓熊錦峰聽到，熊錦峰聽了大驚失色。

「什麼？梁鳳儀要休學？」李文崇呼叫出聲。

葉子豐噓了一聲，阻止李文崇過分張揚，然後他故意東張西望，一抬頭，假裝剛剛看到熊錦峰，立刻打個招呼，「喔，你來了。」

熊錦峰一臉慌，急問道，「鳳儀真的要休學了？聽誰說的？」

「我也不知道，應該是謠言才對，你不要理它。」葉子豐道歉，「對不起，我不應該跟著傳謠言的。」

熊錦峰好像沒有聽到葉子豐的回答，對他自己唸道，「她怎麼可以休學？是我影響到她了嗎？.....」

葉子豐叫了一聲，「熊錦峰，」看著他問，「聽說你也想要休學，真的嗎？」

熊錦峰遲疑了半晌，方才諾諾地回答，「我還沒有決定。」

「唷，你運動員的精神那裡去了？還沒有到最後關頭就想放棄了？」葉子豐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搖頭晃腦地說，「照這情形看來，說不定謠言可能是真的，熊錦峰，我看梁鳳儀她－－」

李文崇打斷了葉子豐的話，「葉子，你也來跟著別人起鬨？別再胡說了！」

熊錦峰在旁無言。

「我只不過就事論事而已！」葉子豐繼續發表高論，「我這每一科都六十分邊緣人，還有信心拼它一拼，熊錦峰只是某幾科成績比較不理想而已，沒想到他就要打退堂鼓，難怪會謠言滿天飛。」

李文崇喝道，「葉子，你少說幾句行不行？你都快變成菜頭第二了！」他轉而問熊錦峰，「你真的想休學嗎？休學會解決問題嗎？這樣做真的是最好的辦法嗎？」

熊錦峰搖頭，「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好的辦法，但我知道鳳儀不應該休學！」

葉子豐立刻沉聲說道，「那你就給梁鳳儀一個不應該休學的理由！」

李文崇也拍了熊錦峰的肩膀，「對！熊錦峰，要多加考慮，不要輕易放棄。」

熊錦峰不置可否，隔了一會兒，他的臉色一整，表情堅毅，說道，「對不起，我今天不能跟你們一起複習了，我應該去找鳳儀談談。」

葉子豐目送熊錦峰的背影走出門外，心想，這應該是一個好的開始。

「葉子，這謠言，你聽誰說的？」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