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最後，企管系以一步之差輸了大隊接力，他們也因此失去了運動會的總冠軍。但，他們輸得不太服氣，如果不是機械系的惡意阻擋，江龍也不會摔倒受傷，而機械系的最後一棒也鐵定會輸給李文崇。不過，他們沒有拿到機械系犯規的證據，所以無從抗議，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雖然運動會的結果不夠完美，然而，今年的企管系已經創造了歷史，而且，他們也相信明年的現在，他們一定會拿到總冠軍。

一定嗎？

這個問句在葉子豐的心裡迴響著，他也希望如此，心裡突然想到了熊錦峰。

運動會似乎就是新生適應期的一個分界點，大學生活對他們而言，不再那麼新鮮，社團活動熟悉了，學習生活也慢慢有了自己的習慣，一切好像都已進入了軌道。

隨著天氣轉涼，校園裡的活動也跟著不那麼狂熱了。不過，李文崇和何素蘭的交往卻日漸火熱。梁鳳儀和熊錦峰也是一樣，他們的關係公開化了，有關休學或分手的謠言也消失的無影無蹤。暗地裡羨慕他門兩人的同學，不知有多少。只是，曾經是企管系的第一對班對，江龍和張宜寧，他們的關係仍然是不冷不熱，雖然，同學們常常看見他們雙進雙出，但同學們也看得出來，江龍和張宜寧之間，似乎少了一份情侶間的親暱。不過，因為這種現象發生在江龍這個怪人的身上，他們好像也就見怪不怪了。

聖誕節即將來臨，大部份的學生都準備回家和家人共度佳節，只留下偏遠地區或是旅費比較拮的學生。於是，導師邀請了留在學校的學生，到她家吃湯圓過冬至，同時也當成聖誕節的同樂會。

「江龍，聖誕節要不要來台北玩？我弟弟不在，你剛好可以睡他的房間。」張宜寧的眼神裡充滿了期待。

「我不曾在女生的家裡過夜。」江龍搖頭。

「我也從來不曾請男生來我們家過。」張宜寧趕緊作了解釋，她面帶微笑，溫柔地說，「江龍，不用勉強，我只是心血來潮，你不必覺得有壓力。因為我太久沒回家了，不然，我就可以和你們去班導她家吃湯圓。」

「聖誕節還是回家比較好，妳的父母親一定盼望妳回去。」

「如果－－，江龍，我是說如果我爸爸媽媽答應讓我留下來，你喜歡我參加湯圓聚會嗎？」

「當然，妳是我比較談得來女生。」

「才不是呢，」張宜寧輕哼了一聲，笑裡含酸，「漂亮的女生都和你談得來。」

「不會吧！」江龍不以為然，他馬上立刻舉個實例，「林秋萍和我就沒有話講。」

「林秋萍除外，」張宜寧瞧著江龍，反問，「還有誰？」

江龍皺眉，努力想了想，何素蘭和梁鳳儀的身影都繞過腦海，一時倒找不出第二個人選。

「想不出來了吧。好了，」張宜寧拉了江龍的手，「走，我請你喝咖啡，哈，不管你和其他女生是不是談得來。」她呵呵笑著。

江龍點個頭，偕著張宜寧而走。江龍的心裡原本不太願意喝咖啡，因為，他跟張宜寧在一起，張宜寧總會找各種理由請客，兩人若是不熟，以江龍的個性，還可以斷然拒絕，如今，他們之間的關係，卻叫江龍不忍心讓張宜寧失望。

這種情形，姑且不論好壞，但，不忍心，應該也是產生感情的方式之一。

少年固然多情，江龍在中學時代就有了自覺，為了學業，為了前途，他必須放掉年輕人織夢的特權，交女朋友或是追求愛情，正好就屬於年輕人的夢想之一，所以，江龍的感情世界尚未萌芽。

為了這事，聖誕節之前，葉子豐就特別勸著，「江龍，你別總是那麼封閉你自己，湯圓大會就放鬆一下，好好玩一玩，有益你的身心健康。」

「呵，葉子，你變了，變得還很不少呢！前陣子，你和熊錦峰兩個人跟進跟出的，就為了培養他讀書的信心，現在，你又來唸我了，你不覺得累嗎？葉子，我看你快變成嘮叨的老媽子了。」

「誰叫我是你們的朋友呢。」

「好吧，為了葉子你這個朋友，湯圓大會，我一定不缺席，也一定開懷暢飲。」

「應該不會有酒吧。」

「沒酒，可樂，也行！」說到可樂，他們想到了蔡柏榕的英勇事蹟，兩個人不由得相視大笑。呵，發生在別人身上的糗事，總是令人懷念特別多，足以當成多年以後的美麗回憶。

到了聖誕節前夕，同學們皆共同搭計程車前往導師的住家，只有江龍例外，他仍然騎著他的腳踏車，就像他平時上家教課一樣。導師住的距離學校不遠，大約五公里左右，二十分鐘之後，等江龍到達，導師的家裡已經很熱鬧了，不論廚房或客廳，都充滿了學生的喧嘩。

王冠中叫道，「江龍，你來得正好，我們來跟師丈拱豬，班導說師丈玩撲克片的技術很厲害。」

「菜頭呢？他不是自稱科大第一高手嗎？」

「他沒空，他正在廚房大顯身手，包餃子，他的確是高手。」

「今天也有餃子？」

「是啊，班導考慮得很周到，除了餃子和湯圓，還有可口的水果大拼盤，那是我們美麗的才藝公主，何素蘭同學的傑作。」

「喔。」江龍以為何素蘭今晚不會來這兒，記得李文崇說過，他想帶何素蘭回家秀一下。

「趕快來吧，別站著發呆。」王冠中催著江龍。

江龍入座，開始拱豬大賽。

拱豬是1230寢室比較流行的娛樂項目之一，尤其在他們考試期間，更是不考不玩，大考大玩。玩牌的水準，以葉子豐和蔡柏榕的層次比較高，蔡柏榕還算是個口頭冠軍，葉子豐則是真正的高手，只要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他豬羊通吃，輕鬆地拿走一千分。所以後來，其他人都學乖了，寧可自己吃點紅心小牌，也不願讓葉子豐有通吃的機會。

今天葉子豐不在場，大家比較輕鬆，不像在寢室裡玩的那麼戰戰兢兢。

師丈是個公費留美博士，他和學生們的年齡差距應該超過十歲以上，可是，他的外表很年輕，舉止也很斯文，就好像在校的學長一般。師丈對同學們很親切，臉上總是帶著笑容，感覺上是個體貼班導的好丈夫。拱豬的時候，他的動作從容溫和，更讓大家感受到他的平易近人－－以牌桌上的競爭而言，師丈就好像待宰的羔羊。

誰知，羔羊只是幻像，老虎才是本尊！

沒下幾回，師丈不僅通吃了紅心，而且拿了一個大滿貫，獨得一千分。這豈不是另一個葉子豐？

從此之後，每當有紅心牌浮上檯面時，總有人嚷道，「國際道義，國際道義！」意思是希望下家自願負分，吃進一些小紅牌，免得又被師丈豬羊通吃－－當然，國際道義最好都是別人負責的，而自己呢，只要無事一身輕，隔山觀虎鬥。呵呵，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

有同學高喊，「水餃好了，吃水餃囉！」

民以食為天，所有的餘興節目都因為水餃而暫停，人們魚貫走入了餐廳。

餐廳裡鬧哄哄的一片，在這個聖誕佳節裡，負笈在外的學生們，不但忘卻了遠離家園的寂寞，反而多了一分大家庭的溫馨。

江龍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他心想，大學導師都這麼有人情味嗎？大學生的生活都是這麼充實嗎？還是城市裡的學生生活本來就是這麼多采多姿？

「一個人發呆？不喜歡吃水餃？」何素蘭的聲音打斷了江龍的思緒。

「哦，排隊的人太多了，」江龍搖個頭，「我不急。」

「這盤給你。」何素蘭帶著微笑。

「不用了，我自己來。」

「客氣什麼？替宜寧照顧你是應該的。」

「真的不用了。」江龍依然搖頭，並未伸手接受何素蘭的好意。

何素蘭主動拉過江龍的手，強迫性地把盤子遞在江龍的手上，「不然，你把它當成學生對老師的慰勞，不要忘記，你是我們的微積分小老師。」

在眾目睽睽的情況下，江龍不好意思再拒絕，只好說聲謝謝，接過了盤子。

「我還以為你不來呢，江龍。」

「我也以為妳不會來。」

兩個人異口同聲反問，「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兩個人也幾乎同時笑了。

「你先說。」「妳先說。」兩個人又同時讓先。

禮讓的結果，女士優先，何素蘭說出了她的理由，「我以為你會去台北玩呢。」

江龍聽了，不覺哈哈一笑，「我本來也以為妳會去台北玩，聽說是－－去李文崇他家亮相作秀。」

何素蘭嫣然一笑，「我們兩人今天真有默契啊，江龍，」而後，她搖個頭，「我和李文崇的關係還沒有那麼好。」

江龍望著何素蘭的笑容，眉頭微蹙，心裡不太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話－－根據李文崇的說法，他和何素蘭的感情，已經到了海誓山盟的地步了。而他們兩人平時卿卿我我的樣子，也表示了他們之間的感情應該很深了。何素蘭怎麼會作出這種聲明？

何素蘭問，「江龍，你不相信我說的話？」

江龍沒有回答，眼睛仍然瞧著何素蘭。

「你不信？」何素蘭含笑著說，「不信，你可以回去問李文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