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遇見


　　唱片行的忙碌也是有一陣沒一陣的，這個寒假就快過去了，學生荷包似乎也被收
得緊，生意並無落差太大，但還是少了一些盈收和人氣。店長是個年近四十歲的中年
男子，上午才焦噪的發號司令，菲菲卻還是我行我素的把一至三樓的音樂全換成搖滾
樂，被店長喚去責備後，她從休息室走出來竟滿臉得意樣。

　　「他和妳說了什麼？」站在唱片區的我，見她出來，馬上被吸引至櫃檯。管家婆
的個性又附身了。

　　「啊？你說什麼？」把米粉頭撥開，她亮出自己的耳塞，眼神愉悅的取下，再直
直的對著我笑。

　　「妳不怕死哦，被他發現他會更生氣。」

　　「他喲，更年期提早來敲門，說話才會這樣，別理他！只管說是、是、是，就行
啦！」

　　菲菲的率直很吸引我，就像當初看到漢寧時，就是這個樣子，可能是因為這樣我
們兩個人的頻率才會這麼相近。

　　「你不要這樣看我，我可不會看上你，我對婆婆媽媽的男人沒興趣。」米粉頭搖
晃的厲害，宛如一個飄浮在大海中的木勺，一輕一浮都晃動得明顯。

　　「少自命清高了，我女友才叫正點。妳哦，發育不良。」這麼說話當然不免對我
一陣拳打腳踢，我也甘之如頤。

　　「去你的。嘿，上次來找你那個就是哦！」

　　「不是啦，那個‥是我的朋友。」

　　「哦，花心大“豬肝”。」菲菲拿起手邊的雨傘指著我的心臟說，還一臉厭惡。
接著說：「生平最討厭你們這種對感情不專一的人了，令人不屑。」

　　「我…我不是…不是妳想的那樣……」

　　「你不用解釋啦，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都是一個樣，還好，我們只是朋友
，放心，我不會唾棄你的。」她拍拍我的肩膀，我感覺我的肩膀縮小到連顯微鏡都找
不著。

　　「妳誤會了啦！」撇開她的雨傘，我翻過頭去繼續排著V字開頭的英文CD。


　　地下道異常的擁擠，是因為午後的雷陣雨尚未過境的關係吧。撐起一把傘，人們
個個被收進雨傘裡，人們開始覺得自己渺小，應該是從撐傘開始的吧，連雨都不敢淋
了，說要征服世界之謬論，談何容易啊！我開始有些感慨的想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原因是慢慢走入眼瞳的人，是我想也想不到會再遇見的她。

　　她在我生命中何其重要，又何其傷痛。愛情是如何懂得的？是她開始教我的。

　　白晝，望著她的面容，就足以構成幸福的藍圖。夜晚，總是憨笑的看著一張照片
發呆，細想當天的發生的事情，就能讓我愉悅的帶著微笑睡去。第一次牽她的手，心
底竟有說不出的感動，臉部抽搐著羞澀，卻想要表現男子氣概把她的手握得更緊，是
這股傻勁。愛情的滋潤是從她氾濫的微笑開始的，我們穿過大街小巷，嘗試在每個地
方留下我們相愛的證據。吵架是必然的，擅於冷戰與原是成熟的她，總是讓爭吵快速
在眼前掠過，她說：『吵架一點都不好，因為會好傷心。』在遍尋不著她的那晚，我
也跟著迷失了自己，早在某天開始，視她為身體的一部份，我們沒有吵架，但結果還
是讓我好傷心。

　　她是我國二到高二的家教老師。說是家教老師，可是實際年齡卻沒有想像中的疏
遠。那時的她是個古板的大學新鮮人，我，是個早熟的國二小色狼。她，成天掛著一
副如石板塊的眼鏡，不過還好並沒有壓死她迷人的魅力。她是個奇女子，在我心底留
下佳話。我是如此珍惜她。家人得知的那天，母親大聲咆哮極力反對，將她視為狐狸
精趕出家門，我深窘在那棟孤闇裡每天思念她，才知道原來愛情是甜蜜包裹的糖衣，
但是內餡兒卻是苦極了。然而，愛情不是我們所能預期的那般。就如我上了大學以為
不會遇見她，我們卻像磁鐵般相吸相引，只是緣份的線被月老遺失了，後來才又想起
緩緩接上，就這樣，我們又遇見了。

　　記得再遇見她之時，鳳凰花開的嬌紅，滿地落葉隨風而起好不美麗，她，又再次
走進我的生命，她，又變成我身體的一部份。慶幸那時已不再是毛頭小伙子，感情也
能隨自己所想決定；那天起，我認真喜歡上「長大」這個名詞。

　　不過，愛情讓人們匪夷所思的地方就在這兒，為什麼好不容易相守在一塊的兩人
，又會被硬生拆散。她就這樣離開，無聲無息，我甚至還來不及痛哭她的堅決，我們
就這樣無聲無息的結束了。

　　愛情，從她身上懂得，亦從她身上瓦解愛情的成熟。


　　世界之小，我就是逃不出有她存在的氛圍，我們終究還是會相遇的，既使我逃避
我隱藏我怯懦我思念我背叛，──我們，還是會相遇。緣份，是最難捉摸的。

　　郁婷，是我緣份的那一端，我們就是分不離了。


　　「好巧哦！」她向我走來，微笑不偏不倚地砸落在我身上。

　　「嗯。」我看著她的臉，她並沒有改變，還是那般美麗，讓我又墜入她設限的情
網中。

　　「其實，我是故意來找你的，今天我去公寓找你，英修和我說的。」

　　她變得更加成熟，我們之間的差距，這些年還是對我們不離不棄。她的一顰一笑
漾滿了世界的美妙，從她身上我無法解讀對漢寧的責任，所以就這麼過了和漢寧相約
的時間，還渾然不知。

　　和郁婷吃了晚餐，她的臉頰慢慢紅潤了起來，想必是不勝酒力吧，我們不該開酒
的，不該又回復以往的情誼。我有些歡愉，因為這些日子以來她並沒有改變，對於酒
對於我，好像都沒有改變。矇矓的那雙魅眼就要吞沒我的一切，我想反抗，卻又自願
性地沉醉。我想，我也喝得太多了。

　　九點半，我們踏出那家高級餐廳已經是九點半了，她的步伐無法跟上我的。路戲
弄著她，她根本無法踏出精準的腳步，有一拍的沒一拍的走著，我攙扶著她，猜想她
這樣盡興喝著酒，是出於興奮還是緊張？還是──只想找個很久不見的朋友喝上一杯
呢？


附註：舊作新貼（原名－天空的香氣）。此為未修改版。實驗性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