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我特地到漢寧打工的牛排館等她下班。她見到我，沒有太多訝異，只是把
頭偏向一邊質疑我接她下班的動機。我和漢寧是這樣的，我們之間沒有太多黏膩的情
感，一種相互依賴的信仰，把我們牽扯在一起。沒有特別想要給她驚喜，只是當下突
然很想念她身上的味道。聽我這番肉麻告白，她抿著嘴，給我一個深吻。

　　關於菲菲我不打算再對漢寧隱瞞，菲菲也不再是我的秘密，和郁婷重逢的事、結
婚的事、情書的事……，一併告訴她；似，在告解，我全盤托出，希望消弭自己偶發
的罪惡感──現在──病痛全消。

　　「為什麼選在現在告訴我？」

　　「妳別誤會哦，我和她們沒有什麼的，其實之前就想告訴妳，可是……」

　　「好啦，別說了，我知道你不會背著我亂來的，可是‥‥你要答應我，如果哪天
你真的喜歡上別人，要第一個告訴我哦！」一本正經的說道。

　　「三八，怎麼啦？如果妳對我沒信心，也要對自己有信心啊！妳放心啦，妳這麼
漂亮，我不會跑掉的。」搓揉她稚嫩的小臉。她嬌澀的笑了一笑，隨後又──

　　「你……還有沒有瞞我什麼事？」她突然貼近我臉頰，眼神可疑。

　　「什麼意思？」我又被金剛附體了。

　　「坦白從寬。」突然又變得不正經了。
　　
　　「妳到底知道什麼？現在換妳不直接了哦！」

　　「───舅舅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麼？」慢下說話的速度，她坐在街道上的行人椅
上。

　　「沒有。」我是忠誠的，不說就是不說。

　　「是嗎？真的？‥‥其實你倒是不用瞞我，因為舅舅都告訴我了。」

　　「他都說了，什麼嘛，還說要保守秘密的，結果自己說出去。」我噗呲一笑。

　　「他說他怕你說出去，還不如先招了──」

　　「我還真不值得信任。」打斷她的話有些沮喪的說著。

　　「以後你可以叫我小龍女，就像你們私底下那樣叫。」漢寧眼睛銳利的像一把匕
首，就要把我刺穿。

　　「怎麼連這個也知道？」想不到她也是咱們「一」周刊的一份子。

　　「阿守告訴我的。」跟著店家播放的音樂，她的腳尖又不安份了起來。

　　「真是多嘴，他呦，真是什麼都守不住。」

　　「‥‥舅舅那天跟我說──我果然沒有看錯，阿光很值得信賴。」學著阿肥的口
氣和嘴臉，果然是有血緣關係，學起來就是特別像。

　　「‥‥‥」輕笑一聲。

　　「怎麼啦？害羞啦！」換她捏著我的圓臉說著。

　　我，笑而不答。

　　燦爛一朵花，我愈來愈喜歡看她的笑臉，她適合笑，不適合哀傷，即使某些時候
我還是看得到她慣有的表情。她，還是適合笑。想起靜子曾說我有一種魔力，就像漢
寧抵制我一般也抵制著她，靜子說漢寧愈變愈開朗，兩頰被微笑擠得紅潤有朝氣，她
說我給漢寧生命力；因此漢寧在無形中慢慢變成我自豪的一部份。

　　逗人開心變成一種使命，以前是郁婷，現在是漢寧，還加上一個菲菲；肩上不會
感到沉重，反而能夠自得其樂，找到另一種生活方式──其實不是我給予她們快樂，
而是她們賜予我生存價值──找到我在世界上的重量。


　　假日的溫泉之旅是勢在必行的，漢寧前一天就一直和我確認帶的東西是否齊全。
我笑說她碎唸的樣子，跟母親在我第一天北上讀書時的感覺一模一樣；她沒好氣的叫
我有分寸一點。──是這樣的吧，男生難免會愛上像母親這樣的女子，可能是味道很
像、氣質很像、長相很像、說話的方式很像，或者是習慣很像、腳趾頭很像……這，
都是有可能的。

　　漢寧嘮叼的個性和母親很像。難怪，我就是逃不出她的魔掌。

　　我找來了菲菲一起加入，還好她的適應能力很強，很快就融入我們的話題，很快
就跟得上我們的腳步，陪著我們歡笑。菲菲對漢寧彷彿很有興趣，兩個女生常是膩在
一起聊個不停，話題我想大多都圍繞著我吧，因為她們的目光從沒離我身上。靜子沒
被冷落，和英修兩個人鬥起嘴來──聽說是為了一條香腸。英修和靜子是怎麼開始熟
絡的，至今我仍不了解。

　　「今天漢娜怎沒來？」我們把車停在小百合家門前，阿守說她還有些東西未準備
完全。

　　「今天她還有工作，晚一點她會開車到旅館和我們會合。」本壘向法克要了一支
菸。

　　「嘿，你們有想過結婚嗎？」忽地，想起這個問題。

　　本壘把菸隨意放在嘴邊，仍未燃起，思索了一會兒，回答：「為什麼這麼問？」

　　「沒呀，你們在一起也這麼久了，而且都見過雙方家長了，想說會不會有考慮過
結婚。」聳聳肩，表示突如其來的，本來就是控制不了的。

　　「怎麼？你想結婚啦？噯，小龍女真幸福呦。」法克從背後冒出，插進這一句讓
我不知如何是好。

　　「是有想過這個問題。要知道，女孩子本來就比較早熟，而且她又已經出社會了
；由其是像漢娜這樣的女生，常會感到不安，所以，很多時候她會跟我提到結婚……
不過，一切都等我退伍在說吧。」本壘這時才點起菸，樣子很帥氣，肌肉很結實。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話題竟讓我們沉默了，我沒有接話，法克也不再旁邊搬弄，只
是沉靜地眺望遠方，然後魂也不知飛去哪？且，又在哪落下了！是發生了什麼事吧，
「結婚」這個話題就是觸碰了心裡的某個地方，是開關嗎？關上我們對俗事的一些爭
辯和反應。

　　我想過結婚，和郁婷在一起的時候曾經濃烈的想過；和漢寧在一起時，這種感覺
像被遺棄在厄瓜多爾，就是回不來。怎麼回事？難道我還不夠愛她嗎？我閉上雙眼，
努力揣想自己和漢寧的願景，遲疑了、驚訝了…因為我竟看不到我們的未來──我把
無助丟給她，她先是微笑，後來還給我的眼神裡好像解讀了什麼似的，也跟著悲傷了
起。我，征服不了她的這個表情，她總是用這樣的神情告訴我她多需要援助，可是我
卻無法給予，我就是無法拯救困在哀愁裡的那個漢寧。剎那──我查察自己的無能為
力。


附註：舊作新貼（原名－天空的香氣）。此為未修改版。實驗性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