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修到深夜才回來，和漢寧電話講到一半，聽到開門聽，即使很小聲，我還是聽
得很清楚；因為這夜，實在太靜了。我彷彿可以藉著聲音透過這門看見他的腳步蹣跚
。接著，客廳傳來骨頭敲擊木頭的聲音，我知道他的膝蓋撞頭桌子了。

　　匆忙的和漢寧說完晚安後，我走出房間，卻不見英修。黑暗佔據小套房，我看見
緊閤的英修的房門縫隙透出微光。於是，輕敲房門。

　　「嘿，BUDDY，你睡了嗎？」我站在門外，輕聲細語。

　　「什麼事？」英修也難得對我小心翼翼。

　　「我有事要問你，還是明天再問？」

　　後來，門後出現一個「龐然大物」，他裹著一條綿被，五官幾乎都被遮住了。

　　可能是身體不舒服，然而，身為禽獸修的朋友的義務，除了要幫他打發那些樣貌
不佳的女生外，還要遞上我們無限的關懷；於是，我問：「你怎麼啦？身體不舒服啊
？」

　　「沒啦，幹嘛？」他又回復成禽獸修了。

　　「你剛才在做什麼？」

　　「我在『擤鼻涕』啦！幹嘛問這麼多！」用著雙關語和我說話，表示他很不耐煩
。

　　他坐到床角，把雙腿很快地夾進綿被裡。露出一片床給我坐，我看得出來他逃避
光線直射到他臉上，不敢直視我的眼，還一直往逆光處爬去。後來，他又很不耐煩的
想要把我趕出去，就說：「這麼晚了，要問就快點。」

　　「你的臉怎麼啦？」見他眼角有一紅腫，臉頰還有多處瘀青。我的聲音當然會大
聲，但，始終還是吵不醒鼾聲如雷的阿守。

　　「唉喲，沒事啦，你不是要問我事情。」他推開我向前撫摸的右手。

　　「你跟別人打架啦？」

　　「沒事，對了，你明天可不可以幫我請假？」英修輕咳幾聲，還按了按肋骨。

　　「噯，你好像很嚴重，不去醫院檢查看看哦？」我真有些擔心，可能是夜路走多
了，英修真的碰到「鬼」兄弟。打他的人，真的是下重「成本」，見他東按按西按按
的表情，好像身體負荷不過來。

　　「我明天會去，你幫我請假就好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他還是沒有回答我的
問題，也不願給我看他的傷勢，是否如自己看到的嚴重，還是比我想像的還嚴重許多
呢！

　　就在我就要消失在門後，躺在床上的他，看著要關上門的我說：「不要告訴別人
，這是我們的秘密，尤其是阿守，別和他說，免得又惹來滿城風雨，有人來找我，就
說我回家。」

　　答應他，關上門，順便也把我的嘴和好奇心給拉上門簾。頭一次英修這麼保護，
可能真的是惹來什麼大麻煩了。

　　隔天──

　　果然很多「英修後援會」的學妹學姊們跑來詢問。

　　「他回陽明山老家吃齋念佛，答應佛祖，從此不再近女色。」本壘被問到頭皮發
麻時，忍不住開始編起莫名又好笑的理由，她們的反應，當然是不屑和白眼侍侯。

　　「他回家了。」我總會補上這一句。

　　女孩兒們有的公然對著本壘開罵，有的就是微微的笑著跑開了。就在本壘和英修
的眾支持者對罵時，我在旁嗑起我的便當，當做耳朵只是跑進幾隻蚊子的瞎攪和──
「耳不聽為靜啊」──佛對我說。

　　「請問藍毓在嗎？」一個清湯掛面的女孩站在後門，問著鬼神。

　　「他不在。妳等一下哦，阿光…阿光？」關我屁事，沒事叫我幹嘛。

　　「做啥？」我就知道，說是班代，不過每次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都是我在做
。

　　──本壘和女孩兒們，仍持續吵架中。

　　「有人要找法克，你不是等一下要找他，順便帶她去。」多管閒事的鬼神，想必
是看中那女孩的姿色。真是個色鬼。

　　「可是我還在吃飯耶。」

　　「沒關係，我可以等，你慢慢吃。」女孩被鬼神安排在我旁邊的坐位──『看我
吃飯』。真是看到鬼了，如果一個人盯著你看，你吃得下去，那才真的有鬼了。這項
絕招，也只有鬼神做得出來。

　　所以，我並沒有將便當裡的飯菜嗑完，就領著她往地下室的練琴室找法克。平常
根本是沒有「女」人來找過法克，或許是老天爺也發覺自己實在殘忍，所以就奉送了
一個這樣的女孩給他。

　　女孩長得一副良家婦女的樣子，剪得一頭及肩的頭髮，看來整齊又端莊。頭髮沒
有毛躁，也沒有任何顏色附蓋，在燈光的照射下還閃閃發亮，是的，她用的應該是─
─「儷仕」。她的皮膚不算白，不過這夏應當還沒有曬什麼太陽，因為她的鼻頭沒有
被曬得脫皮的現象。

　　終於來到練琴室，我終於可以大方的呼吸了；剛才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連呼
吸都好像太多餘，有些不自在。她亦是如此，不停搓揉手指，還不時調整呼吸的節奏
。

　　「法克，有人找你。」我看著背對門口的法克已經跪趴式的在彈吉他。

　　「誰？」法克用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女孩兒。「妳是誰？」法克摳摳頭上的頭
皮屑說。

　　「我……呼…我是柏林的朋友…我…我叫宋慕華。」真的有嘆氣，可見她是提起
多大的勇氣才說出這些話的啊。

　　法克見她有些欲言又止，可能是害怕這麼多人盯著她看，就把她帶進長廊的另一
邊說話。阿強這時顯得積極一個大屁股坐在我的腿上，立即被我用厭惡的眼神射穿，
然後，才又坐在我身邊，還不時用屁股磨蹭我的。

　　「她是誰？」阿強打開便當說。

　　「不知道，我沒和她說話，不過，她好像很緊張。」

　　「該不會是來告白的吧？」我們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法克的臉，見他羞紅的臉
說。

　　「有可能嗎？」我空手從阿強的便當拿出一塊香腸。

　　「也是。他又不是英修，又有錢長得又帥又高。」

　　在她們談過之後，法克還目送女孩離開。我們坐在裡面的人都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也期待他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她才是小天使。」法克從大門進來，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這個。

　　果然──不．合．理。


附註：舊作新貼（原名－天空的香氣）。此為未修改版。實驗性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