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其實, 我真的以為你和雪子會有發展的.” 里子埋怨道.
我沒有回答, 眼睛的疲累使我開始感覺有點睏.
“從那天到現在已經兩個月了, 你來這兒也已經五個月了啊!”
周圍的乘客由於里子的聲調的提高, 所以紛紛往這兒投射不滿的眼光.
“里子, 小聲.” 我微笑地說道.
“下個月, 你便得回去了.”里子認真地說道.
而我的反應, 依然是沒有回答, 或該說無法回答.
“還有一個月.” 我小聲地自言道.

几天前, 宇田老師突然通知我. 大馬的公司由於有員工的辭退, 所以要求我提早結束我的受訓.
其實我在這兒的確已經開始可以單獨地輸寫程式, 而宇田老師也在很久前停止了對我的指導, 所以提早結束受訓其實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想回去嗎?”
當宇田老師這樣問我時, 我竟然無法回答.
“不知道…”
我用了好久的時間思考后, 終於決定放棄而給了宇田老師這樣的答案.
對於我的答案, 宇田老師沒有說甚麼.
“好好珍惜這一個月.”宇田老師過後只是這樣對我說.

宇田老師的姪女, 便是現在正站在我身旁的里子, 她當然會擁有第一手的知道權力, 所以這樣的消息是絕對逃不過她耳朵的.
“你有告訴雪子了嗎?”里子又問道.
聽著這句話, 我突然記得來這兒前, 康杰也曾這樣問我.
只是女主角的名字卻換了.
我開始覺得很想苦笑, 畢竟我為何無論在那兒當要離開時, 似乎都得對人有所交待的呢?
里子望著我苦笑的樣子, 開始有點洩氣的問道:“央哲, 你對於雪子沒有感覺嗎?”
我依然以沉默來回答她.
“你知道嗎, 在東京那天的照片, 你有發覺幾乎80%的照片都是雪子嗎?”
我呆住了, 我真的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假如你當我是朋友, 不要騙我, 給我一個老實的答案好嗎?”
里子認真的樣子使我開始有點不知所措, 但我依然努力地解釋道:“里子, 有時候不是單方面便可以了…”
但望著里子不滿意的表情, 我清楚即使再多的言語都是屬於多於的.
畢竟認識里子久了之後, 我開始明白在她那美麗的樣子下藏著股很固執的脾氣.
嘆了口氣, 我沒有再說話, 而里子也只是靜靜地站在我身旁.
到了公司的車站后, 我只是勉強笑著地對里子說道: “努力工作吧.”

望著電腦的螢幕, 我的手不停地輸入不同的程式.
雖然努力, 但結果卻未必是自己期待的.

“SYNTHAX ERROR.”

望著螢幕顯示的錯誤, 我想也許該讓自己的腦袋休息一會兒了.
似乎從早晨到現在我的心情都很低落,精神在今天也變得特別難集中.
望著手錶, 已經接近七點晚上了.
“該回家了吧.” 我自言道, 畢竟即使還想再做下去, 以現在自己這樣的狀態, 勉強下去也不會有甚麼好結果吧.
收拾了桌上的文件和關了電腦, 我靜靜地離開了辦公室.
冬天的風的確很冷, 我開始不知覺地加快了腳步走向電車站.
進入電車時, 我習慣性地將手機打開.
沒有任何短迅和留言…
“其實我應該期待著什麼?” 自己開始這樣問道.
答案在我心底其實很清楚.
我按了雪子的電話, 等了一會后, 只是聽到陌生的女生說著自己不明白的日語, 應該便是電話留言.
關了電話, 靠著座位, 突然間我開始覺得很疲累.
突然間我發覺到, 我似乎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到雪子了.
每天我上班和下班時都沒有機會和她相見, 她不是未起身, 就是已經入睡或不在家里.
有時候, 她甚至沒有回來.
見她的次數漸漸地從經常到少有, 如今已經快到從少有到沒有…
“唉…”
開始覺得我對於處理感情的能力應該好好地思考了, 對於雪子, 自己已經無法明白我和她的關係了.
而似乎雪子也不肯給我這樣的機會.

再次按了她的電話號碼, 但過了一會又是電話留言.
我耐心地等到留言開始的一聲 “嗶”.
“雪子, 我是央哲…”
對著沒有人的留言機, 我是有點不習慣, 但依然強逼自己繼續說下去.
“我…我好久沒見妳了, 妳好像缺席了我的課好久了.”
說完, 自己開始罵起自己了, 畢竟幹嘛說著不重要的話.
“妳何時在家, 告訴我, 好嗎? 我…”
自己的手開始緊握著手機.
“我很想妳.”
說完, 留言的時間剛好結束了.
我此刻很清楚地感到心底的感覺, 原來自己真的很想她.

下了車站, 我開始走向回家的路程.
但漸漸地, 我改變了路線, 最後變成了只是隨意地走著.
風漸漸地變強了, 空氣中寒冷清楚地解釋著為何街上是那麼冷清的.
也許在這種天氣, 我是該在屋里好好地休息吧, 但也許心底有種想逃避的心情, 所以我始終無法說服自己回去那兒.
突然發覺我竟糢糢糊糊地走到了宿舍附近的山坡, 而下方的大空地在這時間已經沒有任何人了.
我小心地走下那小山坡, 然後靠著斜坡便那樣地躺著, 只是呆呆地望著天空的星星.
“我到底在干甚麼…”
我開始對自己埋怨道.

“央哲?”
聽到這聲音時, 我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夢中.
“央哲?”
再聽到時, 我只是立刻起身, 然後轉頭望, 只見雪子正站在山坡上.
“你來這兒幹嘛?”雪子開始小心地走到我身旁, 然後也學我坐了下來.
也許是驚訝, 或只是無法相信, 我開始呆住了.
“怎麼又發呆了?”雪子邊敲著我的頭邊說道.
“…夜色很美...” 我胡亂地答道, 畢竟正呆著的人是不會給正常的答案的.
“…你有點傻傻的…”雪子嘟起嘴說道.
說完, 她便學我那樣地躺在斜坡上.
我和她便這樣靜靜地躺在那兒, 沒有說話, 而周圍似乎唯一可聽到的便只有風聲.
“你好嗎?”
聽到雪子突然這樣問, 在那剎那, 我感覺到心底似乎很痛, 但依然我強逼自己對著她微笑地答道: “還好…妳呢?”
一問一答后, 我和她又靜了下來.
“你不問我這段時間去了哪兒?”
對於雪子這問題, 我只是小聲地問回她: “妳會想告訴我嗎?”
接著我們又靜了下來.
“你真的想我嗎?”
面對雪子的問題, 我沒有立刻回答.
對於我的沉默, 雪子開始不滿, 她開始提高聲量地問道: “為何留這樣的一段話在我的留言箱里?”
我靜靜地望著她.
“你…會關心我嗎?”
聽到雪子的問題, 我的心突然感覺到一陣辛苦, 我很努力地吸了几口氣, 再大力地呼出了之後, 才勉強地將那辛苦的感覺驅散.
我望著雪子, 而她似乎不敢面對我, 她只是靜靜地望著她的前方.
“也許妳不知道, 我好久都沒有覺得開心.” 我說道.
雪子抬頭望著我, 問道: “為什麼?”
我微笑地繼續說道: “在家, 我不開心, 坐電車時, 我不開心, 在工作忙碌時, 我不開心, 自己一個人, 我不開心, 和別人一起, 我也不開心.”
沒有讓雪子說話, 我已經繼續說道: “在家, 我時常會很想和妳說話的衝動, 坐電車時, 我很想和妳分享我的心情, 工作忙碌時, 我很想停下來聽妳的聲音, 一個人時, 我只想妳陪我, 和別人一起時, 我也只會想要和妳一起而已.”
說完, 我只是又強逼自己大力地呼吸, 只因我很害怕自己說不下去.
“我很在乎, 在乎妳的心情, 在乎妳在哪兒, 在乎妳是否在乎我.”
雪子望著我, 而不知覺中我開始握著她的手.
“我…我可以不關心自己那麼在乎的妳嗎?”
是的, 自己一說完, 自己的心變得更亂了, 呼吸的節奏也走了調, 不過那辛苦的感覺卻消失了.
期待雪子的反應其實是很辛苦的, 尤其在自己已經完全失去了主張之後.
好一會后, 雪子將頭靠在我懷里, 小聲地說道: “對不起…我也是很想你…”
也許我太開心雪子的心中原來也有我, 呆住了好一會后, 我才勉強說道: “回家了.”
“嗯.”

在當時, 我真的以為我和雪子便會這樣開心地活下去, 便如童話故事般, 只要我們是彼此相愛.
可惜現實並不是美好的, 而我和雪子的人生也不是童話中的人物.
在我和雪子回去的途中, 她突然昏到了.

“雪子!!!”
我不停地喊道, 心底的緊張和混亂使我完全不懂該做甚麼.
懷里的雪子, 清楚地感覺到她身體的溫度開始變得很冷.
無論我如何努力喊, 如何出力地搖她, 雪子依然就是沒有任何反應.
“幫忙啊!”
我企圖對著路過的人們要求幫忙, 但對於陌生人有難時會願意付出善心的人, 是很少的, 何況他們也不明白我所說的話.
“對了!里子!!”
我將手機快速地從口袋里拿出, 接著立刻按了里子的電話號碼.
“里子!我是央哲!”
“央哲? 怎麼了?”
“雪子!雪子昏倒了!”我記得我的每句話都是用喊而說出來的.

幸好有宇田老師的幫忙, 里子很快便到達了我和雪子的那兒.
“小心帶她上車!”在宇田老師的指導下, 我們快速地進入了他的車里, 接著他便立刻往醫院的反向沖去.
坐在宇田老師的車里, 我依然緊緊地抱著雪子.
我望著雪子蒼白的臉, 我幾乎快要崩簣了,
也許是心里太混亂了, 到了醫院, 我幾乎都是迷迷糊糊地下了車, 進了醫院.
我只是呆呆地望著雪子被醫生推入急救室.
我沒有任何動作, 我只是靜靜地等著, 然後我聽到里子喚我進入一間病房里.
當我望著躺在病床上的雪子, 我只是靜靜地靠近她.
“央哲.”
聽到里子小聲的呼喚, 看到她擺出的手勢, 我無奈地只是點點頭, 隨著她離開雪子的病房.
“醫生說她需要休息,所以讓她好好的睡.”
“嗯…雪子怎麼了?”
對於我的問題, 里子靜了下來.
不會日語的我,肯定是無法向醫生那兒拿到答案, 唯有再次問道.
“告訴我, 好嗎?”
“她的肺部, 似乎先天性有孔.” 里子慢慢地解釋道.
“先天性?” 我無法掩飾自己心底的驚訝, 畢竟雪子在我心底一向都是健康的形象.
“嗯, 醫生說從小便擁有, 只是不很嚴重.”里子慢慢地解釋道.
“不嚴重…”聽到后, 我開始呼了口氣.
但卻聽到里子繼續說道: “但醫生說雪子的問題最近似乎惡化了, 所以她才回來日本這兒醫療.”
“惡化? 那麼…”
“醫生建議她立刻到德國開刀…”
“開刀便會好?”
里子望著我, 她點頭說道: “醫生說有50%的機會.”
“剩餘的50%呢?”
對於我的問題, 里子沒有回答.
而我也不想再問下去了.

過後, 我拒絕了和宇田老師一起回去, 也請求了他向公司在明天請了一天的假期.
里子本想陪我, 但我堅持她回去休息.
畢竟我一個人在這兒便可以了, 這是我給他們的理由.
當然, 我想他們很清楚那并不是甚麼好理由, 但宇田老師依然帶里子離開.

靜靜地回到病房里, 我只是繼續望著雪子蒼白的臉.
她好像睡得很甜, 似乎她應該在發著美夢吧.
我靠在椅子上, 疲累使我開始覺得有點睏.
我將視線再次望向雪子.
“我會陪著妳的.”
是的, 當時的我是這樣地對自己發誓.

“央哲…”
我睜開眼睛時, 雪子正眼睛大大地望著我.
“几點了?” 我迷糊地問道.
“已經接近九點早上了.”
“啊!” 一聲驚訝, 我立刻站了起來, 只因公司的上班時間是在八點早晨, 但突然記得自己好像不是在家里.
“你傻傻地站在那兒幹嘛?”雪子笑著說.
望著穿著病人衣服的雪子, 我記得自己是在醫院, 也開始記得自己在這兒的原因.
“妳感覺如何?!”我緊張地對雪子問道.
“我很好.” 雪子笑著說.
“真的?!”我的心依然很緊張.
“真的.”
也許聽到我想聽的答案, 即使不是真的, 自己還是覺得心情沒有那麼糟糕了.
雪子望著我, 也許當時我的表情是挺奇怪的, 她開始笑了起來.
“好笑嗎?”
雪子點點頭, 然后用手勢示意要我坐在她身旁.
我沒有拒絕, 便靜靜地和她坐在她的病床上.
我和她都沒有說話, 只是這樣保持著寂靜的氣氛.
“為何…為何妳沒有告訴我?”
對於我的問題, 雪子以很淘氣的語調答道: “你沒有問我啊.”
“雪子!”
發覺自己的語氣太重了, 我無奈地接著說: “對不起.”
“嗯.”雪子小聲地答道, 接著她又問道: “你何時離開這兒?”
我驚訝地望著她, 然后問道: “為何妳會知道?”
“我老爸, 你老闆, 忘了?” 雪子笑著說.
我呆住了, 的確我是忘記了.
“宇田老師幫我要求延遲多到下一個月了.”我無奈解釋道.
“嗯…那就好.” 她說完后, 我感覺她正緊緊地握著我的手.
過了好一會, 雪子才繼續說道:“爸爸在下個月后也會來日本了.”
“嗯.”
“他來之前, 你要好好陪我.”
“陪?” 我小聲說道.
“不准想歪!” 雪子說著這句話時, 我的頭髮是狠狠地給她拉著.
“啊啊!!! 是!!!!!”
“央哲…”
我突然感覺到雪子將頭靠著我的肩.
“你真的關心我.”
“廢話.”
雖然聽到我在罵著, 但我依然聽到雪子的笑聲.
“沒有人, 會不關心自己喜歡的人.”
說完, 我感覺到雪子雙手將我抱著.
我和她便這樣奇怪地坐在病床上, 而走過的護士們似乎都會對著我們發笑一會.
“嗯…我們好像給人取笑呢?” 我小聲地對雪子說道.
“你會介意嗎?” 雪子問我.
“嗯…不會…”
“那麼便不要理他們.”
“哦.”

我依稀可以聽到走過病房的護士和行人的笑聲, 但我和雪子的確是不介意.
只因我開始明白自己介意和在意的, 便只有眼前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