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埋藏內心的圖案。》

不知道已經仰躺了多久的時間，頂著因睡太久而略為昏沉的腦袋，從床上坐起身，理了理思緒。

走到飲水機旁倒了一杯開水，丟了幾顆冰塊進去。打開收音機的廣播，靠在開啟的大扇窗口旁，吹著涼涼的晚風。

從六層樓的高度向外面觀望，鬧區不規則陳列的霓虹招牌，扣人心弦的深沉夜空，夾雜著微微刺骨的舒爽寒風，高雄夜晚的景色倒是出奇迷人。

舉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沉浸在清涼冰水，滑過喉嚨的舒適感，享受著只屬於自己的時間。

「羅織音符……是通往奇異世界的鑰匙；文字……是邁向城堡頂端的階梯；言語，刻劃出細膩，是最神秘的寶藏。」

「在專屬你我的這個特別夜晚，歡迎再度來到空中相聚。」

收音機傳來女DJ感性的嗓音，迴盪在這寧靜的房間內。倚靠在窗邊，飲用著冰水，不經意地舉起自己的右掌，注視起手心上一條條細微紋路。

「很高興又到了愛情實驗室的單元，我們今天要談的主題是，『珍惜』。」

「你曾經喜歡過一個人嗎？你曾經和所愛的人擦身而過嗎？相信有這類經驗的聽眾朋友，應該不在少數吧。」

「事後懊悔，要是當初懂得珍惜眼前這人就好了。」

「網路上正盛傳這樣一篇郵件。其實呢，不論你當下有多麼喜歡眼前的對象，大多數人的一生，將會存在著三位真愛。」

「可是，通常一個人能夠真正領悟到這件事時，第一位都早已經變成過去式了。」

「所以囉，如果有一天你遇見了某個人，你確認到這個人在自己心中，佔著很重要的位置時。請別吝嗇，給對方一個深深的微笑吧！」

「好！接下來為聽眾朋友播放一首英國民謠，『綠袖子』。希望在幻想曲的絕美旋律中，所有人都能如願把握自己的幸福。」

陶醉在柔和舒適的曲聲，閉上了看著手心的雙眼，試圖尋找沉睡在潛意識深處的面貌。

『深深的……微笑？』

緩慢地睜開緊閉的雙眼，用食指在右掌心畫了一圈。最後一口冰水，滑過喉嚨，目光持續停在這抽象的圓形。

『是嗎？原來……原來如此……』走到擺在床角的背包，拿出手機撥了號碼，只聽見電話的那一頭，傳來語音信箱的轉接。

『果然……沒開機嗎？』

失望地打算將手機放回背包，一絲念頭突然在這當下迅速從我腦中閃過……

『喂。是森緹嗎？』

『你幫我轉告芙恩她們一聲，我等下就過去。』隨即掛掉電話，匆忙關掉收音機，關了電燈的開關，帶起錢包，就往門口離去。

打開房門正準備要外出，同一時間，走廊斜對面的房門也在這時恰好被推開。一個極為熟悉的影子，突然映入眼簾……

「咦？」麗佳先是驚訝地看著我。

「真巧！町，你要出去嗎？」

『呃……本來是的。』我當下愣了一會。

『不過我想，現在大概不用了吧。』

「喔。」她掛著開朗如往常般的笑姿，回應著。在寧靜的走廊上，面對面的我們，同時沉默了長達十多分鐘之久。

『……對了！』

『妳不知道大家約去唱歌嗎？怎麼沒一起去？』我忍不住打破尷尬，率先開口問起。

「我最近好像有點小感冒，所以想留下來休息。」

「免得去了掃興囉。」她皺眉，苦笑。

『喔……這樣。』我們互相微笑，又再度回到沉默所建築的時間領域之中……

時光正一分一秒地流逝，她忽然瞥了瞥我一眼。

「……要不要出去走走？」

『嗯。』我點點頭回應。

『其實我剛剛也覺得悶得發荒，到附近消磨一下時間也好。』

「啊！我差點忘了。」

「你先等我一下。」她彷彿像是想起什麼事情，趕緊回到房間裡頭。

我等了很久，正覺得奇怪時，過了好一陣子，麗佳才從房裡端了一杯冰咖啡走出來……

「我請客！這個是上次我答應過，要送給你的獎品。」她笑著，在後面又補上一句。

「不過不准說難喝，這可是我親手泡的喔！」

接過塑膠杯，她忙著將房門鎖上。我注視盛於杯中的棕色液體，那是一陣陣撲鼻迷人的濃郁香味，環繞在整個走廊……

『這個是……Latte嗎？』

街道上林立著各式各樣的攤販，有擺著一個小攤位加上幾張椅子就賣起熱食的，也有拿著擴音器叫賣衣服、飾品的攤子。

跟麗佳兩個人相伴走在人群中。今晚夜市裡的路人其實不算少，卻不曉得為什麼，總深覺這些人的存在感，似乎很薄弱。

彷彿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就只剩下此刻走在身旁的女孩。

經濟學家李嘉圖有個理論稱為比較利益原則，如果它也可以套用到人心市場，最小的辛苦是否真有可能購買最大的快樂？

我總是試圖避免一種種有可能的預設立場，卻從來不知道這可曾變成造就我步步為營的跳樓大拍賣？

行經一家精品店，她在店門前的攤位停了下來。隨手拿起一個鑰匙圈大小的塑膠製黃色玩偶，在手中把玩一番。

「町，你看！」她扯了扯我的衣角，將玩偶拿到我眼前說。

「這個是不是很可愛？」

咬著吸管喝Latte的我，瞧了一眼。

『這隻老鼠，就是所謂的皮卡丘嗎？』話剛講完，說是遲那是快，這隻死老鼠立刻成為讓我的頭痛上好幾秒的凶器。

「什麼皮卡丘！這個叫做布丁狗。」她眉心皺了一下，轉過身繼續把玩著其他小玩偶。我看著她的背影，突然心底湧起一股暖流。

我笑了笑，繼續咬著吸管，四處東張西望。

「哎。你覺得怎麼樣？」我被她突如其來的話，問得有點莫名其妙。

『什……什麼？』

「味道啊。」她擺出一副很期待的模樣問。

「你覺得這杯Latte，泡出來的味道怎麼樣？」

『這個嘛……』我故意左思右想好一會不回應。

「究竟怎麼樣嘛？不好喝嗎？」她的口氣開始變得有些焦急。我指尖點著下巴思索著。

『如果我說不好喝，妳就不會再泡來害人了嗎？』

「呃……味道真的有這麼糟糕啊？」

她臉上先是閃過一抹失望，我邊點頭稱是，邊忍不住憋住笑。她看到我不自然的表情，惡狠狠瞪了我一眼。

「別鬧了，這樣很傷人自尊耶。」

「味道到底怎麼樣？」

不曉得為什麼，麗佳好像很在乎這件事情。仔細品嘗著殘留舌尖的咖啡香，苦澀中參雜著牛奶的味道。說實話，有點過甜。

但這種過甜卻不會讓人感到排斥。

相反的，其實我更喜歡這其中蘊藏的那份口感。

『嗯，挺不錯的。』她聽到我這麼說，又緊接著再確認一次。

「真的嗎？」

她看我這次點頭，點得還算正經，才鬆了口氣。

「……」

「這是我第一次嘗試泡咖啡……」她安靜了片刻，然後繼續說。

「我還特地買書邊看邊學，還請芙恩教我訣竅，因為她對這很有一手。我很怕泡出來的味道會很怪，會不能喝。」

『不會呀，其實還滿成功的。』我攪一攪杯中的碎冰塊，喝了一口。

『妳在泡的時候，有刻意增加鮮奶的比例對不對？』

「嗯，是呀。我喜歡甜一點比較好，就不知不覺加得多了點。」

我想了一下，但沒再多說什麼。

我們繼續往前走，無聊地瀏覽著大大小小的攤販。走在我身後的麗佳，突然點了點我肩膀。

「那個……」

「怎麼了？是不是因為鮮奶的味道太重呀？」我停下了腳步，直接轉過身直視一臉擔憂的女孩，笑著按壓住她的頭。

『放心吧。我覺得這杯咖啡很棒！』

她也笑了，熟悉的溫柔笑容，熟悉的臉龐，就像我所熟悉的她一樣。

《待續》